第7章 食不言寢不語
說罷,抬手輕輕摩挲了蘇喬的頭發,而后起身走了。
蘇喬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心口酸酸漲漲的,不知梗著什么,總之難受極了。
秦長淮到了外間,還喚了青池來細細囑咐了一番,方才離開。
若他走前回頭再看一眼,看見雙眼泛紅,淚光盈盈的蘇喬,是不是就會不舍得離開,是不是就會大步走來,不顧她的掙扎,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可他終究沒有回頭,他的大步,是走向了離開的道路。
蘇喬低下頭,拭去眼角的淚水,慢吞吞地躺了下去。
“主子。”青池小心地走進來,出聲喚道,“可要用些晚飯。”
“嗯。”蘇喬道,其實她并不想吃東西。
待晚飯送了,看著蘇喬面上的淚痕,丫頭們一句話也不敢說,只凝神屏氣,做著自己的事。
蘇喬木然的吃著東西,都是她愛吃的菜,此刻卻嘗不出半點味道,只是為了完成任務一般,吃了些許,便起身去洗漱,又去睡了。
蘇喬本以為,第二日王夫人當來責問她,昨日為何不與秦長淮回去。
可出乎意料的事,王夫人并沒來。
蘇喬雖覺得奇怪,轉念一想,便以為王夫人是在為昨日的事焦頭爛額。
想來,葉家已經知道了此事。
如何承受葉催墨的怒意,如何將此事妥善解決,是蘇府現在最要緊的事。
一早起來,蘇喬便聽說了昨夜蘇沁犯病的事。家丑不可外揚,蘇征衫自然派人去了展府。
蘇府與展府,乃是世交。展府次子展云深,十六歲那年,便被破格召入御醫院,醫術自然高明。
昨夜展云深不當值,連忙趕了過來,折騰半晌后,只道蘇沁受驚過度,需得靜養,不然極有可能神智失常,再不得康復。
沒人愿意娶一個瘋子回家,因而蘇沁的婚事,必須得等她康復之后,再做打算。
蘇喬略略松了口氣,心中的郁結,也勉強散了些許,吃午飯時,卻見兩個丫頭在竊竊私語,不由得眉頭一挑:“說什么呢?”
兩個丫頭像是挨了天雷一般,連忙跪下告罪。
“食不言寢不語,我吃東西的時候,不喜歡別人說話——你們是知道的,說什么呢?”蘇喬放下了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望向那兩個低頭發顫的丫頭。
“主子問你們話呢,竟敢不答?”青溪怒道,便要上前去打。
“三小姐饒命,奴婢、奴婢只是覺得,三小姐這次回來,與以前大不相同。”一個穿著藕色衣衫的丫頭答道。
“哦,有什么不同?”蘇喬問道,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總覺得......覺得三小姐比起以前,安靜了些。”藕色衣衫道,兩個丫頭的頭埋得更低了些。
“那你們覺得,我安靜些,好不好呢?”蘇喬問道,語氣中竟帶了幾分笑意。
“自、自然是好的......”
“你們是什么東西,也配評判主子的好壞?”秦長淮忽的從門外走近,神色嚴肅,唬得兩個小丫頭幾乎癱軟在地。
蘇喬自見到秦長淮的那一瞬,便再也聽不見別的了。
只剩驚愕。
他怎么來了,他難道不知......是了,他當是知曉自己廢了葉家那位少爺,特意來興師問罪了。
秦長淮命人將兩個丫頭帶了下去,一抬頭,見蘇喬怔怔地望著自己,正要一笑,又見她低下頭去,便走上前,輕輕擁住了她:“兩個下人罷了,不值得你生氣。”
見蘇喬不語,又試探著問:“還是......被我嚇著了?我見她們對你無禮,有些生氣,不是故意嚇你的。”
蘇喬低著頭,為她訓斥小丫頭,和找她興師問罪,兩件事并不沖突。
“便是真的惱了我了,也先吃過東西再說,這段時日你都沒好好吃東西,胃是不是又不舒服了?”秦長淮柔聲問道。
以前蘇喬一發脾氣,便不肯吃東西,折騰得久了,胃不免落下了毛病,需得好好休養,每每快要養好的時候,又鬧脾氣,周而復始,因而只要缺個一頓半頓的,便會胃痛。
蘇喬實在忍受不了秦長淮這樣的關心,等待宣判的感覺并不好,她索性揚起頭,自己提起了這件事:“你來做什么?”
可是來與我算賬的?
后面這句話還沒說出口,便被秦長淮笑著打斷:“想你了,來見見你。”
蘇喬一怔,茫然地望著秦長淮。
他......不該氣惱嗎?
還是他尚且不知道此事是自己所為?
蘇喬正想著要不要自己說出來,秦長淮便在她身側坐下:“早上走得急,沒來得及用飯。喬兒行行好,叫我吃些東西再說,可好?”
蘇喬知道秦長淮一旦忙起來,便沒日沒夜的,什么都不顧,不吃飯也是常有的事。自己以前鬧著不肯吃東西,多半是為了此事置氣。后來秦長淮為了她,再怎么忙著,也不忘隨意用一些——只是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現在的秦長淮,還是那個一忙起來,連水也沒空沾的人。
蘇喬心疼他,便沒多說,只是點點頭,叫丫頭們加了副碗筷。
食不言,寢不語。
二人安靜地吃著午飯,也沒交談,只有象牙筷無意觸碰碗碟發出的聲響,一下一下,清脆悅耳。
蘇喬望著秦長淮眼下的一圈烏黑,便知他數日未曾歇息好。吃過午飯,本想叫他趕緊去歇息,忍了又忍,終究沒開口。
她現在不能夠示好,不然之前所做的,便是白費力氣。
因而她只是拿了本書去軟塌上倚著,有一頁沒一頁的翻看著。秦長淮沒想她設想中的離開,反而湊了過來:“才剛吃過東西便躺著,容易積了食,起來坐會兒可好?”
蘇喬的視線落在書頁上,沒說話。
“喬兒聽話。”秦長淮笑道,便要伸手去抱她,蘇喬坐了起來,將書往腿上一擲,沉下了臉。
見秦長淮面色中帶了幾分憔悴,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氣惱,氣惱他不知愛惜自己的身子。
話出了口,卻又變成了:“你還在這里做什么?不去處理你的朝政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