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耳看戲的人不少,都悄悄留意著江琉這邊的動向。
中年男還沒有逞足嘴癮,一碟瓷盤塞入他的嘴中,牙齦因瓷壁沖擊磕出了血。
他的臉漲成豬肝色,破口大罵:“哪里來的**——”他是鄰近的一小國君主,國名為鉅,此國盛產金銀,專門做大國的買賣,在眾多小國中排得上名號,底氣也足,欺男霸女之事沒少干。
箐藜做了個手勢,一個黑衣人沖出來把他拖走,耳邊才清凈。
后閣走出的獨眼老人朝江琉作揖行禮,江琉朝趙靖點頭,才算告一段落。
各方勢力互望彼此,猜測江琉的來歷。
江琉曾在酒樓遇見的黃衣小師妹悄悄問:“師兄,你能看出他是哪一方的么?”
“剛才的老者是暗閣的總管,他向那人行禮,應該是暗閣中身份不低的人物。”
小師妹一凜,殺手組織無疑對她來說有些可怕,連忙拉緊了師兄的袖子。
身后的議論聲隨江琉出來而變小了。
魏國西北部。
莊稼顆粒無收,土地龜裂成蛛網,餓殍遍野,婦人在路邊慟哭烹食死去的稚子。凹陷下去的眼眶無神地轉動,眼淚似乎也要干涸了。
方圓千里,找不到一顆余糧。
江琉是從箐藜的線報得知的:“把今年暗閣所有在魏國的盈利都撥款救賑災民吧。”一下就抽去了三分之一的錢財。
“是。”
既然地圖不在秦國,她也沒有理由再拖下去了,姬書茂因皇儲之位也急于回國。眾人商議,明日一早便啟程。
林君湘在宮中待嫁。
她小心翼翼地挪走墻磚,從狗洞鉆出去,一把尖矛抵在她的脖子上。
“公主這是要到哪里去?”
路昭鳳眸瞳孔黑白分明,戰場上能把對面主將嚇尿褲子。
林君湘局促不安:“我……”她以前在家中玩鬧爬過狗洞也曾被抓,但家中始終是不同的,何況這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長公主統治下的秦宮,是異國,也是敵國。
他轉了轉眼睛:林君湘藏在手中的帕子角暗藏一個小小的“琉”字。
路昭氣息冷冽,心思活絡起來。雖然館陶公主是秦王的未婚妻……但是兄弟不就是用來坑的嘛,這樣做還能趁早打消了賀冰內心的那點幼稚可笑的情竇(秦賀冰:并沒有)。
林君湘找不出理由,支支吾吾解釋半天——說自己去上廁所迷路了?看看狗洞外有沒有狗?呸!林君湘緊張得快窒息了。
“其實我是去看看外面有沒有……”
“我可以帶公主出宮。”
“……有沒有……啊?”她平日說得天花亂墜的機靈巧語的舌頭突然打結。
……
箐藜攔下靠近的可疑人,她拉下背后的帽子,露出林君湘的臉。
“……阿琉。”
江琉止步,示意箐藜后退。
路昭在暗處裝作不經意地打量,死死地盯著江琉。
江琉泰山崩于前能面不改色,但此時……她只想落荒而逃。
“我明日……”
“我知道。”她哽咽。好像腳下的落葉有了生命,盤旋個不停。
她握住江琉的手,將袖中的帕子輕輕放入她的手心:“與君一別,再難相見,此生——”
“愿神佑君安。”
江琉說不出話,她也無法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告訴她真相。
“也愿子和諧美滿,幸福一生。”江琉嘆息,“若你在秦國有難,可以……”
“嗯。”她微笑,拿出系在腰上的玉佩,“找你。”
……
路昭絕不承認自己偷窺,他對江琉有些改觀,還算個重情義的“男人”,若不是賀冰……呵呵,他果然還是討厭這個偽君子。
江琉收好她的繡帕,手邊的水壺已經涼了。
“箐藜。”她默然,又道,“我是不是……”
箐藜很認真,一字一句,知她所想:“大人沒有做錯任何事,那些沉重的責任本也不該由您來承擔。您沒有選擇,您只是太心軟。”
回去的時候風平浪靜,一望無垠的沙漠只有駝鈴和蹄子揚沙的交響。
隊伍輕松了很多,箐藜本想弄來一輛讓江琉上去,被她拒絕了——二皇子都在騎駱駝,她怎么能坐車?
再穿越干燥的盆地,來到了魏國靠近中原的邊界,空氣變得濕潤,吹的風都是和煦的。
江琉被熾熱的太陽烤得黑了一點點,俊逸的同時多了男子的陽剛之氣,她自己很滿意,箐藜卻越看越覺得不行:還是要盡早把主子養得白回來,于是立下了本月的奮斗目標。
在江府歇了一夜,魏君召見,二皇子匯報了情況,江琉也上了奏折。
魏宮的氣氛比以前嚴肅,頑固派認為祁國只是占盡運氣,仍舊弱小,不足為懼,暗地里諷刺改革派懦弱無能,見了小小的祁國就如臨大敵,嚇破了膽。
兩派爭執不下,殿堂上很是熱鬧。
出了朝堂還是吵鬧,江琉看到質子府動靜不小——有一條出宮的路能經過三王子的住所,雜草躥得飛快,荒蕪之地,也就比冷宮好一點了。
一個白花花的饅頭砸在地上,滾了幾圈,粘上了草屑。一塊碎布衫被狠狠踩了幾腳,鞋底又使勁兒地用布衫擦攥地面,灰布瞬間破了個大洞。
“祁國的野小子就是窮酸,跟你那個病爹一樣!”
三王子怒了,一拳揍在他臉上,鼻血嘀嗒掉下來,糊了他一臉。
“你老子在外面還有個魏國女人,鬼知道你是不是……”
三王子又甩過一腳,疼得他哇哇直叫,坐在地上大哭。
尋來的宮人嚇得魂都快沒了:“殿下,你怎么成這個樣子了!”想到即將挨在自己身上的板子,宮人臉色蒼白,趕快把他扶起。
江琉看了個大概。
另一個是魏國九歲的皇子。兩人輩分排行同屬第三,但一個是“皇子”,一個只是王族公子,兩國國力可見一斑。
三王子被拉去訓話了。
江琉看望他時,他正不情不愿地抄著魏國文壇的經詩。
“什么狗屁東西!我雖看不懂,但也知道比祁國的相差甚遠。”拔了一根又一根頭發,寫的字歪歪斜斜,慘不忍睹。
末了,把書一扔,看到門口的江琉,驚喜:“你怎么來了!”剛走幾步又故作矜持,坐回原位,咳幾聲,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