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照舊向姬書元上報魏君的病情。
他問:“子立先生呢?”
小廝:“正在趕往大殿的路上。”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傳來子立的求見。
“請先生進來。”
“殿下。”子立作禮,“我給派內修書一封,門主恰好在魏,已經回信了。不日將來魏宮為君上問診。”
姬書元愣了一下:“醫圣?”
云守恪飄忽不定,向來是傳說中的人物,竟然真的要來魏宮了?醫者難尋,良醫更甚,況為天下醫者之首。
沒有人敢說自己從不生病的,姬書元嚴肅了幾分,吩咐下去:“待人來了千萬要招待周全。”
他在殿內踱步:秦國屢次插手魏國內政,挑唆覃州愚民,他勢必要找一個理由對秦發難。
魏都眾人心思各異,皇城夜色燃起橘火長燈,徹夜不眠。
窗前剪影,蟲鳴更顯寂寥。
三王子困了,眼睛差點睜不開,練了一段時間的琴,脾氣收斂不少。迷迷糊糊地:“先生看什么呢,怎地還不去歇息。”
燕鳳岐陪他在質子府,住在偏房。他為原煜蓋了蓋被子:“你先睡,我就去,等會要熄燈了。”
燕鳳岐脾氣是一等一的好,說話也溫柔,三王子除去他逼他練琴,相處一段時間,還是頗為依戀他的。
這小屁孩性情暴躁,內心孤獨缺乏安全感,能對燕鳳岐放下戒心,屬實不易。
燕鳳岐也老大不小地了,三王子看他孤身一人,獨自坐在那里怪寂寥的:“先生怎么不娶妻啊,想必是有許多人喜歡先生的。”
燕鳳岐敲了一下他的額頭:“睡你的,別的莫要多問。”
“哦……”一歪頭,竟睡了過去。
夜里氣溫驟降,寒風漱漱有些像深秋了。
昏黃的燭火半明半寐,滄聲靜臥在他的手邊。
“小野……”
一副舊時所思之人隨手作下的小畫在他指尖輕輕摩挲,暖了魏宮的一輪寒月。
江琉在覃州是睡不著的,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趁深沉夜色,二皇子準備好潛伏的人手,只等三更一聲令下。
毀城不是小事,所幸城內基本上都是羅杰的部下,老幼婦孺搬居在山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于迎來一聲嘶喊——
“攻——城——!”戰鼓擂響,鼓點密密麻麻,響徹云霄。
轟炸聲響,黃土飛揚,熟睡的新朝軍隊被吵醒了。
就算現在反應過來也已經來不及了。
江琉在城郊的馬車里,極耀眼的一道光劃過天際,車簾半開,冷白輝映在她臉上。
“……開戰了。”
羅杰的咆哮傳來——
“魏國的雜碎前來送死!”一口鮮血吐出來,他似有所感,目視前方。
“姜氏——!”他恨恨道,“總有一天我要把你欺壓身下!”
江琉垂眸,不去理會。
江河流動的水光粼粼,一艘船緩緩順著水流的方向駛去。船頭的男子頸肩泛著剛沐浴過的幽香,長袍立鶴,墨發發梢凝結幾滴水珠,落在甲板上。
齊溪在他身后:“公子,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他頷首。他不是嗜殺之人,上次沒有把羅杰怎么樣,這次他不會再放過他了。
似乎是情不自禁——他有些失神——自己這是怎么了?江琉是魏國大敵,他應該為了祁國的利益除去她的,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戒。
祁國改革甚有成效,君上的病在暨靈的藥下延緩不少,但再緩慢,也是衰退,會有枯竭的一天。
若祁君真的出了意外,君位原本是要傳給二王子公子明,但是現在多了一個人選,君上猶豫了。
祁宮封鎖的消息,就是大君與魏國女人生的孩子,找到了。
按理來說,流落在外的公子會沒有貴胄之氣,只當是養個閑人,可他偏偏才學橫溢、寵辱不驚,勝了一直養在祁宮的公子明。見解獨到,讓魏君稱奇。況魏君對他有愧,心病難解。
覃州城,塌了。
羅杰看到了馬車里露出一角的江琉,還沒有近身,一支不知從哪里射出的羽箭穿胸而過。
白衣公子把箭交給齊溪:“你去保護她,我今晚要離開覃州了。”
他請命接替了魏國的事務,提前幾天出發,抽空來到覃州,也不過是遠遠看了她一眼。
已經足夠了。他不能再任性下去。
江琉幫助二皇子奪得鐵礦,破了覃州城,平叛、撫民,清繳叛黨。
一時名聲大噪。
魏國有雄謀,江琉也。
……
姬書元下令獎賞江琉,遺憾的是姬書茂將完好回京。
披上玄色衣袍,姬書元只帶了一個宮人前往高塔。
他看著眼前如雕刻一般的男子:“原公子想與我說些什么?”
原隰慢條斯理地為他斟上一杯:“長公主挑唆魏國民心,引起覃州暴亂。奪魏之心昭然若揭,想必殿下也想起兵伐秦。”
姬書元旋了旋手中的被子,他早有此意,但長公主的計謀暗中進行,他苦于沒有發兵的借口,嘴上卻說:“魏秦交戰,好讓祁國得漁翁之利?”
原隰:“魏國隱患頗多,已經到外強中干的地步了,若是再不借機打壓秦國的氣焰,不說霸主的地位搖搖欲墜,就連魏國都岌岌可危。”
姬書元呼吸一滯,強自鎮定,又聽到他說:“秦國一步步謀算魏國,從公主和親開始就已經讓魏國在長公主的計劃之中了。”
“秦國公主沒有死,她現在在我祁國境內。不知道這個消息能不能讓魏國伐秦。”
姬書元皺眉:“秦賀冰沒死?”長公主如此陰險,攻秦是必然,但他不能讓祁國白白拿了好處:“祁國也是趁機攪混了這一淌水的,覬覦我大魏政權,與你共事無異于與虎謀皮,至少要讓我看到你們的誠意。”
原隰:“本來這次前來交涉的不是我,但君上派我前來,本就表明他十分重視這次談判。”……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祁國可以借兵給魏國。長公主上下其手,現在秦國是我們共同的敵人。魏祁之爭,不如在伐秦之后再說。”
姬書元冷哼:“想讓我魏國做主力,怎么不多派些兵讓祁國人頂上呢?”
原隰淡笑:“祁國弱小,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殿下說笑了。”
“現在誰還敢說祁國兵弱。”姬書元面容陰鷙,“祁國可是勝了連魏秦聯軍。”
原隰:“僥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