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天祺像一條潛伏在暗處吐著杏子的毒蛇,不知道哪天就會把明處的人纏絞殺死。他的兇名比威名更盛。
身著秀月色騎射裝的公子雖然帶笑,可是沒有絲毫溫度。原隰今天的打扮較平常更干爽利落,瑩白色的肌膚似乎在透光:“提督大人你看這個如何?”
崔天祺坐在那里,就是滿身的殺氣。他眼逢微瞇,接過原隰給他的信封。信封看著有些鼓,打開,是幾封陳年的信,泛黃的頁腳已經變得脆弱了。信里還有一個小小的木質撥浪鼓,鼓面兩旁的木珠掉了一顆,鼓柄斷成兩截。
原隰淡淡道:“信封我沒有拆開——不知道這個夠不夠我們交易的籌碼。”
原隰之于祁,確為最關鍵的人物。
崔天祺沉靜半晌,忽然殺氣大漲,長鞭乍起,似乎要甩上眼前人的臉。若是被抽中,鞭子上的細刺倒鉤不僅能破了原隰的相,還能讓他中毒至半身不遂,甚至喪命。
原隰不慌不忙,在鞭子快要落下的時候,手中的扇子拂開長鞭,扇子里暗藏的短兵與長鞭迎面撞上。
他以前與崔天祺打過交道,不過那時是“齊溪”,他不知道罷了。
崔天祺一擊不中,收起攻勢。
“現在我們能好好談一談了么?這于崔大人而言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或許我們可以互相得利——你因崔家,我由祁國。”
傳言崔天祺孤身一人,倒也沒錯,可又多出來個崔家,必定是另有隱情了。
崔天祺冷冷地:“原相真是使得一手好牌。”
“不敢,哪里比得上崔大人忍辱負重這么多年。”
……
關山月出,狂放的漢子們大酒大肉地吃著。邊塞的篝火燃起,途徑的路昭帶了幾個下士正在尋人。
秦賀冰還活著的消息被祁國走漏了,魏國趁機向秦國發難。路昭派來跟著她的人被她甩了——換做別人當然是不可能的,可是秦賀冰十分了解他,連同那幾個手下的行事作風都摸得一清二楚,況且手下們不敢怠慢她,唯她是從,想溜走輕而易舉。
路昭此刻煩躁至極,微微上挑的雙眼凌厲:“公主去哪里了?還沒找到么?”
下士魁梧的身形壓低,頭上冒汗——路昭多年在軍中形成的威信尤其可怕。
“邊塞的士兵都沒有看見過公主,只有一個胡商說見過。公主似乎往西邊內陸走了,深入腹地。”
“什么時候的事?”
“一……一周前。”
話音剛落,路昭就縱馬入關城。今安神氣威武,速度奇快,僅僅一個時辰就到了邊界。
而此時的秦賀冰正在魏、鉅兩國往東行的琉璃城。琉璃城百年不倒,雖然并非一直強盛,但屹立至今,是江湖中的一大勢力。
琉璃城燈火徹夜不熄,來往的商人、客人絡繹不絕。一處廂房中躺著一個肥得可以榨出油水的男人,他摸著圓滾的肚子喟嘆,兩眼放光:“公主來鉅國,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他上次在秦國黑市被暗閣的人打成重傷,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手斷了一只,全身上下骨頭沒有一處是好的。他又向來惜命,花重金請了鬼醫派的妙手,這才恢復得七七八八。被打落的牙齒鑲成了金牙,露出猥瑣的笑容時,金燦燦的,旁邊還夾雜著原本的幾顆發黃變黑的牙齒。
秦賀冰毫不在意,冰山美人似的外表,一口甜糯的嗓音,聽得男人搔癢難耐。
“鉅君幫不了我罷。”
男人赤裸的目光幾乎粘在她身上:“美人怎知孤幫不了你?”秦賀冰是大國公主,以前不能肖想,可是如今她身份不再,美色近在眼前,他僅僅看著,就如萬千只螻蟻爬在心上,翻來覆去,密密麻麻地正在鉆孔。
秦賀冰掩去眼中的冷意:“我得罪的是魏國、是祁國,是大秦長公主,鉅君能幫我?”
鉅君知道事態嚴重,可是美人當前,昏了頭腦。他吞咽一口口水,咬牙:“幫!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秦賀冰握緊袖口:“鉅君但說無妨。”
“成為孤的王妃。”可惜了,他還不能動王后,只能給她一個妃子的名分。
……
江琉從魏君那出來后就一直在想他們漫長的對話中有哪些有用的信息。
他提到了崟朝。
好端端的,提崟朝做什么?
師兄現下聯系不到,她一腔煩悶無人訴說。
“箐藜,魏君這些日子見了什么人?”
箐藜從腰上拿出絕密的手信:“作息如常,只有前日臨睡前屏退過一次宮人,后來屋內熄燈了,沒有人走出來,我懷疑有地道。”
江琉把手信浸水,搓揉成一團漿糊,沖空中喊了一聲:“齊溪。”
齊溪帶著面具現身了:“大人。”
“我要見你的主人。”
“大人,我的主人已經是您。”自從他來之后,沒有通風報信,似乎真的只是來保護她的。
她冷笑:“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何必裝糊涂。”
齊溪默了一瞬:“在下盡力而為,不知道能否收到回音。”
“越快越好。”
在江琉的要求下,齊溪當著她的面放了一只血鴿,里面帶著她寫的字條。
原隰本就在魏國皇都,收到字條的一瞬有些驚訝:……她竟然會主動找自己。不過……只怕是什么要他做苦力的活兒,一半好笑一半無奈。
時曄看著眉目如畫的雅致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公子……你去嗎?”
“……去。”
時曄偷偷瞟了兩眼字條:寫它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江琉坐在自己房內,做完公務,突然叫了一聲箐藜。
“拿個盒子來。”
“盒子?”箐藜問,“什么樣兒的盒子?”
“裝飾品的,不用太大,成色要好。”
箐藜找來一個充斥著木香的貴重小盒。
江琉取下脖子上的項鏈,小心地放在盒中:“……收起來吧。”
她既然已經知道它的含義,沒辦法視而不見。
她戴了很久,脖子突然少了東西,有些不習慣。摸了摸頸間,那里空無一物,熟悉的手感沒有了。
暫且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