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琉僵硬地扭了扭脖子。
兩只手忽然環繞住她的腰肢,將她帶入懷中,磁性的聲音近似蠱惑:“考慮好了嗎?”
訕訕地:“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一眼便撞入他幽怨的黑瞳孔中,水光瀲滟,蒸發氤氳霧氣。
——嗶了狗了!
她剛想動一動,便被他牢牢地禁錮在懷中,濕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邊:“阿琉……”
她雞皮疙瘩起來了,忽然全身一震,表情微妙。
“怎么了?”
她有些難以啟齒:“……腿抽筋了。”
原隰愣住,而后放聲笑起來,抱起懷里的人,沒走兩步,就聽到一聲尖叫——
“公子——?!”
時曄痛心疾首,看江琉的眼目光冒火,又顧及到公子對他的喜愛,臉色逐漸深幽。
原隰淡淡地:“嗯。”又道:“去找些腿抽筋的藥來。”
公子竟然真的對這個小白臉有那種心思!
某江姓小白臉冷笑一聲:“你早就知道時曄來了?”以他的功夫,身后多了一個人怎么會不知道。
原隰對她說話輕輕柔柔地:“反正也是要認識的。”囑咐時曄:“以后見到江大人就如見到我。”
簡直擊碎了時曄的認知。
罷了,公子喜歡,養個小白臉就是!
……
刀鋒刮擦在地,濺起火花。
身后堆疊的尸體臉被刀劍砍花了,充滿劃痕的皮肉翻白,血汩汩流下,浸透麻布衣裳。
死士:“大人,魏君已經伏誅。”
玉瀧用手摩挲臉上的面具,遮掩住了蒼白的皮膚。手里的劍正在滴血,腳邊的尸首忽然動彈了一下。
一劍刺入尚未斷氣的人的手背,他微微蜷曲的手指無力地摳著地板,掙扎一番,逐漸沒了聲息。他又把劍挪向脖子處,一劍封喉。
玉瀧這才走出大殿。
路昭迎面走來,一身殺氣和血氣,不把他放在眼里。
即將錯身之時,玉瀧站定:“奉長公主之命,要清除叛黨,找到魏國的公子們。”姬書茂失蹤,姬書元集結余部占據了新朝原來的地盤,想要東山再起。
“長公主?”路昭意味不明地勾唇,“我奉秦王之命,當務之急是先安撫魏國百姓,鞏固打下來的疆土。”
看不到玉瀧面具下的神色,路昭的輕蔑并未影響到他:“路將軍應該有自己的判斷,我只是傳話罷了。”高領寬袍,正好遮掩一身的傷。只是袖子露出些許,便看到手臂上觸目驚心的雜亂鞭痕。他悄悄把手掩到袖子里,垂下至身側,只露出幾根骨節分明的手指。
路昭嗤笑一聲,繼續往前走,卻聽他道——
“長公主早就對將軍心生不滿,此番將軍私自調動軍隊前往鉅、墨二國的邊境,不知意欲何為。”
路昭眸色發冷:“本大人的事還輪不到你管。”
玉瀧:“那不知將軍是否知道鉅君斃命于寢宮。”
路昭搭在劍上的手輕輕摩娑——那雜碎就是他殺的,如何能不清楚?
“你不要不識好歹,搭理你幾句,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看了?”
玉瀧絲毫沒有怒意——這種話除了長公主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明說,但是暗地里他聽得多了,早已麻木:“那就只好請將軍走一趟了。”
劍出鞘,路昭脫手,圍著兩人僵持的手腕轉了個圈,又回到手上,玉瀧用腰間短匕抵住,鋒芒畢出,擋住一擊。
疾風纏繞,狂暴的氣刃中踏入一只誤飛的蝴蝶,纖薄的雙翼撕裂成碎葉,還沒來得及撲棱幾下,就摔在了冰涼的地上。路昭忽然出現在他的身后,金色的熹光若隱若現,刀柄上映出帶著冷峻殺氣的面容。玉瀧抽刀抗衡,塵中濺落一滴血,穩穩地踏在樹枝上。
手上的舊傷,裂開了,暗血色的衣裳上暈出一灘還在擴散的血跡。
路昭收起不屑的冷笑:“若你沒有舊疾,倒是能與我對上幾番,孰輸孰贏尚未可知。”
他瞇眼,看了一番那人垂下的手臂:“你功夫不錯,心思也活絡,放在哪里不是高官俸祿風光無限,何必要在長公主那里受這等委屈?不過,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玉瀧不答話,心知他是要膈應他,若他與長公主反了心,與斷了她的羽翼何異?那個女人雖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用他用得最順手,他并非不可替代,只是她懶得再尋。
他心思千回百轉,面上沉靜,路昭說錯了——長公主驅策人不是靠著人情籠絡,而是要命的威脅,讓他們即使心里恨不得手刃她,也要乖乖為她辦事,不敢生出二心,對她又懼又怕。有時候他心里會想:明明以她的手段,可以再高明一些,讓他們心甘情愿地為她做任何事,那樣他就不會如此痛苦。
一切都是報應罷了。只是他的報應,不該再牽扯上另一個無辜之人。
那個對他掏心掏肺、知道他把自己作踐成了這樣還對他笑的傻子。
路昭早已不見了蹤影,只留下玉瀧收拾殘局。
“大人,魏國太后方才醒了。”
“……湯藥吊著,先別讓她死了。”
“是。”
隔著薄薄的一層屏風,床上的身影依稀可見,太后光是坐起來,都費了許多力氣。
“……是秦國的人吧?”
話說著說著,仿佛隨時都能斷氣。
玉瀧大步踏進去。
魏太后十分平和,仿佛沒有滅國之仇,見來者是個青年,朝他微微點頭:“坐。”
玉瀧沒動,她也不見怪。
太后章氏,原本姓文,是文與非的嫡親妹妹,幼年被繼母打壓,早早地就被過繼走了。文與非原本有兩個妹妹,大妹妹暗中被過繼,誰知后來嫁給了先皇,小妹妹因“失足落水”溺亡,其中深意,旁人不可細究。這算是一個勛貴人家的秘密了。
太后咳嗽起來:“你們還想知道些什么?能說的、不能說的,我都告訴你們了。”
她細細地瞧著一聲不吭地年輕人,眉眼間流露一兩分熟悉,想起年輕時隨先皇出游遇見的一個女子,喃喃道:“倒是有些像邾國的那位王后。”
玉瀧下意識握緊手臂,看太后的眼神漸漸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