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夢,十年匆匆而過,日落西山,夜幕籠罩了整個軍營。
忽聽一女子的叫喊聲打破沉寂:“刀下留人。”軍營火把照映下,一名身穿銀甲的女子奔了過來,護住死囚,怒聲道:“十年前倘魯山之戰,他們都是風部活下來的英雄,是誰讓你殺他們的?”軍帳前的劊子手停住了刀。
“啪!”大帳里傳出酒杯碎裂聲,隨即一蒼老的聲音道:“是我要殺他們,月兒,你要干什么?”大帳簾子掀起,一穿紅袍的枯瘦老者走了出來,腰里挎著一口泛著紅芒的血劍,身后跟著林、火、山三部的首領,唯獨不見風部的那可。
月兒驚道:“爹?是你要殺他們?”
刎命儼然道:“我說過多少次,不準你再叫我爹,還不長記性嗎?”
“是。”月兒指著風部的兄弟說道:“可是他們又犯了什么錯,非要殺他們,他們都是英雄啊!”
刎命道:“十年前他們是英雄,如今卻是懦夫。鐵屠大軍再次兵臨城下,已經圍困我們多日,這些人不思退敵之策,竟聚眾酗酒哀哭擾亂軍心,真是罪該萬死。”
月兒道:“他們都曾是勇士,能活著已經不容易了,又怎么能死在自己人手里?爹,我求你放過他們吧!”
刎命轉過身冷笑道:“放過他們?那誰放過我們?
這話你對鐵屠去說吧。再者,我也沒有這樣貪生怕死的勇士,再要多言,即便是你,我也要殺!”
月兒一臉茫然望著他的背影,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是這樣的絕情,含著淚點頭道:“你殺吧,十年里你殺了多少人?如今族人怕你比怕鐵屠更甚,十年前你出去打仗,母親日夜擔心,最后心力憔悴,你才回來她就死了,自那時起,你就再沒理過我,更不許我叫你一聲父親。爹,你這是怎么了?你原來不是這樣的,到底是什么讓你變得如此冷酷無情?竟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要?”
刎命豁然轉過身,指著月兒,怒道:“你……你……”氣的再說不下去。
月兒道:“在別人看來你是殺伐果斷的酋長,可是對我來說你畢竟是我父親,這世上除了你,我再沒有一個親人,可你……可你……”咬著牙不讓眼淚流下來,“我想過到陰間去陪母親,可我死了,你會傷心,那時你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我做女兒的又怎么忍心?可今天看來,你不會,我再也沒了顧及。”右手嗆啷一聲拔出長劍,隨即便橫在脖頸上。
刎命氣的渾身發抖,顫聲道:“月兒,你要干什么?趕快把劍給我放下!”
月兒見他還關心自己,扭曲的臉上布滿了擔憂之色,再忍不住淚水簌簌落了下來,泣道:“爹,你不是恨你的女兒么?如今我就死在你面前。”橫劍便要自刎。
刎命驚呼一聲,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嗖地抓住劍刃,猛力一折,頓時將長劍折為兩段,手中的血滴滴嗒嗒淌在地上。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卻沒有人敢上前勸止。
月兒舉起自己手里的斷劍,泣道:“爹,你看看你如今變成什么樣子了?十年前你英武威嚴,可是現在呢?”
刎命借著劍身反光,見自己光禿禿的頭,淡淡的短眉,兩眼深陷,顴骨高高隆起,整張臉就如同只貼了一張面皮,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月兒看著父親的手流血不止,心如刀割,拉起他的手,一邊為他包扎一邊流著淚道:“爹,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可是你為什么不讓我叫你父親呢?你是一族之長,又怕的什么人?”
刎命閉起眼,良久才嘆了口氣道:“爹怕的不是人,而是……而是……,呃……”忽感心口一陣劇烈疼痛,隨即倒在地上。
恍惚間聽見自己女兒的哀嚎聲,隨即又有人冷笑道:“酋長,你別怪做兄弟的無情,這些風部的人當初也和我一起出生入死,我實在不忍他們被你處死,更不忍我們四部無辜的生命白白被你斷送,你喝的酒被我下了劇毒,沒想到才發作……”刎命聽到這里再沒了意識,只覺自己如同身在夢中,身子縹縹緲緲不知來到何處。
這里的樹木長出了綠葉,漫山遍野開滿了鮮花,遍野都是芬芳的氣息,小溪潺潺,鳥語花香,沒有爭斗也沒有紛擾。
一個穿著白衣的女人帶著小女孩正在田野間放風箏,可是那女孩似乎沒什么興致。女人扯著風箏線蹲下身子關切道:“月兒,你怎么啦?又是誰惹我們寶貝女兒不開心?你不是跟娘說要來放風箏的么,怎么這會兒卻站在這兒發呆?”月兒撅著小嘴兒叫道:“娘,我想爹爹啦。”女人一陣沉默,輕撫著女孩的頭安慰道:“月兒乖,爹爹在外面打仗,一時回不來。”月兒道:“那我們去看他吧?”女人搖頭道:“那里危險,你不能去。”月兒奇道:“既然危險,那爹爹為什么還要去?”女人道:“他是我們四部的酋長,除了保護我們還要保護我們的族人,月兒乖,你爹爹厲害的緊,他不會有事的,他會平安回來的,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月兒。”身后傳來熟悉的呼喚聲,女人聽了,心中一跳。月兒見了身后那人,歡欣雀躍地叫道:“爹爹,是爹爹,爹爹回來啦!”
刎命忍住熱淚,張開雙臂去擁抱自己的孩子,一下子卻抱了個空,突然女人和孩子都不見了。刎命猛然驚醒,卻發現自己在倚在一棵樹下,周圍霧氣蒙蒙,借著月色,見四處隱約都是大大小小的荒墳,原來竟是一處亂葬崗。
刎命站起身,回想剛才發生的事,苦思無解:“我死了?我沒死?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這時,迷霧之中走來一人,這人光禿禿的頭,又短又淡的兩條眉毛,眼窩深陷,高高的顴骨,一張瘦臉如同貼了一張面皮,身披紅袍,右手握著一把泛著血芒的長劍,左手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刎命道:“你是誰?”
那人笑了笑,用劍身照了照刎命樣子,刎命見自己的樣貌分明和那人一模一樣。刎命駭然道:“你……你……你是刎命?那……我是誰?”
那人將手里的劍搖了搖:“現在沒有刎命,如今只有非天,你看這是什么?”說著將手里的人頭扔了過來。刎命接過人頭一看,大驚道:“月兒……月兒……她死了?”
那人道:“世上沒有所謂的平等,恩怨情仇皆是如此,這是修羅之道。那可等四部的人叛亂投降,設計將你毒死,月兒為你報仇也被他們殺害。”那人走到刎命身前,將“非天”遞在刎命手中,指著遠處森然道:“他們都是你的敵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