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馨蘭送走丈夫，回頭就到了寧燁屋里，見他就收拾了一個大箱子，笑道：“你這也太簡單了吧，去那么遠，回來一趟可不容易。”

“媽，您放心，我都已經(jīng)收好了。我的書呢？”寧燁挽著袖子隨意答道。

“那書你還要帶走啊？留給媽媽看看唄，你再去找小秋要一套。”胡馨蘭笑道。

“媽，……”寧燁本來想說什么，想想又吞了回來，轉(zhuǎn)了個話題道：“媽，我先前跟這書一起帶回來那茶葉，您看見了嗎？您嘗嘗看，那是大云山里產(chǎn)的茶，我想著如果……”

“行了，媽知道了。你這回中秋節(jié)沒回來，就是先去了大云山？”

“我去轉(zhuǎn)了轉(zhuǎn)，總不能打無準備之戰(zhàn)吧。不過去了這一趟，倒是發(fā)現(xiàn)，那地方倒也不差，主要是交通不便利，如果把路修好了，脫掉貧困的帽子，并不困難。”寧燁點頭道。

“你這想得倒挺簡單，如果只是難在這一條上頭，現(xiàn)在國家扶貧力度這么大，都沒能解決，那必然是極其艱難。天時地利人和，這地利，可是占了第二，你可得做好思想準備。”胡馨蘭提醒道。

“媽，我會仔細研究的，您放心！”寧燁點頭道。

“你這工作上頭我一點兒不操心，就是這婚事。你跟媽說說，你跟小秋，到哪一步了？”胡馨蘭繞著繞著又把話題繞到了章書秋身上。

“媽，什么哪一步，您趕緊忙您的去吧。那茶葉，千萬記得嘗嘗。我先出門了……”寧燁覺得，短期之內(nèi)，就不太適合和母親獨處，否則這話題，永遠都會在章書秋身上打轉(zhuǎn)。

寧燁拖著行李箱，到了章書秋家門口的時候，天剛擦黑。大門虛掩著，里面卻傳出哭叫喝罵的聲音。

寧燁心里沉了沉，推開門從旁邊進了后頭的院子，喝罵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你這個死老太婆，自己有孫女不看，跑到這里不知道給誰看野種……”

廚房和飯廳里的燈都亮著，寧燁遠遠看見一個女人仿佛是在拉扯著二嬸的衣袖，旁邊一個男人想勸架卻無從下手，還有三個孩子在飯廳門口，瞪著大眼睛瞧著外頭。

寧燁突然覺得自己這是不是走錯了門，卻聽見急匆匆的腳步聲從后面?zhèn)鬟^來，寧燁回頭看了看，路燈的側(cè)影里，章書秋行色匆匆，面露寒霜，看見他站在那里，眼睛里露出一絲驚訝，卻只是邊走邊道：“你怎么來了？先自便，我去看看二嬸。”

寧燁把箱子往旁邊放了放，跟在章書秋后頭走了過去，只見她一絲手軟也沒有，走過去直接把那壯女人的手從二嬸身上掰下來，扭到身后，然后沖著旁邊那男人喊道：“程珂，你還愣著干什么？快打110，把這女人給抓走。”

程珂一邊掏手機，一邊滿臉驚愕地看了看瘦弱的二嬸站在那里，頭發(fā)散亂，衣服歪斜著，只知道哭。寧燁看見二嬸好像站都站不穩(wěn)，走了過去，把她扶到檐下的椅子上坐著。

那壯女人被章書秋一招制住壓地上直喊痛，章書秋面色鐵青對著那壯女人道：“你簡直就是目無尊長，你就是這么對你婆婆的？”

“這是我們家的事，不要你管。”那壯女人一邊喊著疼，一邊還要犟嘴。

“上回大伯是怎么說的？這院子門，不讓你踏進一步，你這是又吃錯了什么藥？跑到我家里來撒野。”

“這是我婆婆家，什么你家，你不要臉，占了我們家房子，還要把我們趕出去，嗚嗚……”章書秋顯然又用了幾分力，那女人疼得說不下去了。

“上回全家人都到齊了，大伯就說過，你如果覺得我占了你們家的地，盡管去法院起訴。但是法院沒判之前，你敢踏進這院子一步，我就敢報警抓你。”章書秋大氣都不喘繼續(xù)道。

那女人還要繼續(xù)罵，卻有幾個老人從外頭疾步走了進來，遠處也響起了警笛聲。

打頭的老者花白的寸頭，表情堅毅，臉上深深幾條皺紋越發(fā)顯得威嚴，他走到院子里就大聲喝道：“建昌媳婦，你怎么又來鬧？”

“大伯，我是來看我婆婆的，她打我，我疼……”那壯婦人開始裝可憐。

“小秋，你先放開她，有我們在這里，她不敢胡來。”大伯對章書秋道。

跟著大伯一起進來的那個老年婦人，走到二嬸身邊，細細打量了一下，幫她理了理衣服，嘆了口氣。二嬸呆呆看了眼那婦人，哽咽著喊了一聲：“大嫂……”，就又期期艾艾開始哭。

“建昌媳婦，你先站起來，不要耍無賴。”大伯對地上那看到來了人，喊得撕心裂肺的壯婦人道。

章書秋見來了人，也不愿再和這婦人多計較，看見那三個孩子還在飯廳門口看著，擠出一絲笑容，沖那三個孩子走過去道：“你們?nèi)齻€小調(diào)皮，飯吃完了沒有啊？”

“你別走，我要報警抓你，你打我……”那壯女人對著章書秋喊道。

“沒事，警察馬上就來，到時候看看是你入室行兇違法呢，還是我合理自衛(wèi)違法。”章書秋冷笑一聲，腳步不停，把三個孩子領(lǐng)進了飯廳，又轉(zhuǎn)過身喊了程珂和寧燁：“麻煩你們，帶著孩子們一起把飯吃了，這里一會兒就好，最好不要讓他們再出去。”

寧燁和程珂對視了一眼，默然點點頭，進了飯廳，章書秋出門以后，兩個人又很有默契地把窗戶關(guān)上。三個孩子里，最大的男孩子嘟著嘴道：“程珂叔叔，我想看警察抓壞人。”

最小的男孩子卻搖頭道：“我要看小秋阿姨打壞人。”

那女孩兒卻十分乖順地坐到桌子邊，拿起筷子道：“你們倆，快來吃飯吧，不然下次媽媽不帶我們來玩了。”

寧燁和程珂看著這三個孩子，笑著搖了搖頭，寧燁沖程珂伸出手道：“我是寧燁，你好！”

“我是程珂，你好！”程珂也伸出手道。

三個孩子各自都坐上了自己原先坐的位子，看著兩個大人握手，眼睛忽閃忽閃地，那個女孩子突然問道：“叔叔，你是小秋阿姨的男朋友嗎？”

寧燁心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對那女孩子點點頭道：“讓叔叔猜猜，你媽媽是于川吧？”

“叔叔，你認識我媽媽？”小點的男孩子喊道。

寧燁笑著點了點頭，又對那個大一點的男孩子道：“你是笑寶，你媽媽是屈瑩瑩對吧？”

“叔叔也認識我媽媽？”笑寶歪著頭問道。

“嗯，叔叔和你們的媽媽都是朋友。你們的媽媽呢？”寧燁笑著問道。

“我們的媽媽在前面搞團建，來了好多叔叔阿姨呢。”最小的那個男孩子答道。

程珂在一旁笑道：“孩子們趕緊吃飯吧，等會兒飯菜涼了，吃了容易生病。”說完又轉(zhuǎn)頭對寧燁道：“你坐一下，我去拿副碗筷來。”

寧燁笑道：“我自己來吧，我和小秋的哥哥是同學，對這里挺熟的，你別客氣。”

寧燁從飯廳進了廚房，到廚房門口看到，外面兩位警官已經(jīng)進了院子。那個壯女人還在地上哭鬧不休，章書秋站在一旁，正低聲對那兩位警官講著什么。

兩位警官一邊聽一邊點頭，然后對那壯女人道：“趙芬，是叫趙芬吧，上一次你過來鬧的時候，從我們所里，到村里，到黎家大家族里，已經(jīng)對你說得明明白白，這是別人的家，你這屬于入室行兇。剛剛這位章小姐也對我們說過了，如果你自己走，她就不追究了，如果你賴著不走，那我們就只好帶你回所里了。”

“我不走，她打我，我要報案……”

“你跑到人家家里來毆打你婆婆，人家這叫正當防衛(wèi)。雖說這是你們的家事，但是你這也鬧得太不像話了。自己家老人不養(yǎng)，別人幫你們養(yǎng)著，你還要三天兩頭跑來騷擾……”

“我騷擾？說得好聽，她幫我養(yǎng)老人，她住著我的房子，當然會養(yǎng)老人了，要是我，我也愿意呢……”

“建昌媳婦，你說話可要憑良心，你們住的那市里的房子，可是她章書秋真金白銀給你們出錢買的。你現(xiàn)如今看著這鎮(zhèn)子上地價起來了，就有事沒事跑來鬧。你婆婆一把年紀的人了，經(jīng)得住你鬧幾回？”大伯呵斥道。

“你們都幫著她說話，你們都得了她的好處，你們都……”

“是，我們都得了她的好處，但是我們講良心，當初求人家?guī)兔r說好的事情，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現(xiàn)如今要反悔，就是我死了，老黎家的臉也不會讓你這個無知婦人來糟蹋。”大伯說得坦坦蕩蕩，旁邊跟來的另外幾個黎家的人，也都紛紛點頭附和，那壯婦人卻依舊不依不饒，還要繼續(xù)鬧。

“二位警官，我這里還有客人，她既然不走，就麻煩你們帶她回去所里吧，我晚一點會到所里配合調(diào)查。”章書秋面色沉沉道。

那壯女人見章書秋要動真格的，心里也不是不怕，卻開始裝可憐，沖著坐在邊上只管哭的二嬸道：“媽，我這也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您再給我點錢行不行，您給我點錢，我馬上走。”

“我前幾天去看安安，才給了你五千塊，這才幾天，你……”

“老二媳婦，我說這是又為什么招了來，原來又是你心軟。哎，建昌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他這個媳婦又是個鉆到錢眼兒里，只知道多吃多占的，你什么時候才能清醒點，你看看你自己，這是要連皮帶骨頭都被他們兩口子啃干凈了，你才會死心是吧？”大伯母生氣道。

“老二媳婦，你不為別的，你想想小秋，你覺得，咱們這樣，對得起人家嗎？你要繼續(xù)這樣不清不楚的，往后你家的事，我們可不再管了。我就找兩個人，把你住的這屋，后頭門一封，前頭馬路上開個門，你就自己看著辦。”大伯沉聲道。

“是我，我不好，我就是想安安了。”二嬸略帶歉意地看向章書秋。

“二嫂，不是我說你，那安安被她媽教得，我瞧著和她媽差不多，見了你不是要錢就是罵，可沒什么好想的。咱不是老早就說好了，你跟著小秋過，我們都放心，你老這樣，讓人家小秋可怎么好？再說了，要是三哥三嫂知道了，只怕也心寒得慌。”和大伯同來的另外一個族黎家的婦人說道。

“要不這樣，建昌媳婦，你不是覺得你婆婆有錢嘛，你把她接走吧，你們這肉，要爛，就爛在你們這一個鍋里，以后不要再到別人家來攪和了。往后，你們家的事，我們老黎家管不了，也不管了。”大伯拍了拍椅子扶手道。

“我不去……”

“那不行……”

二嬸和那趙芬同時喊道。

“你們這兩個，一個是受盡虐待的婆婆，一個是不講人倫的媳婦，老在人家家里鬧事，確實不像話。趙芬，人家這家里還有客人，不愿和你多說，我們也還要趕回所里值班，那就走吧。”年紀大些的那位警官對趙芬道。

原來，中秋節(jié)那會兒，二嬸到了市區(qū)，忍不住又去兒子家小區(qū)里，想看看孫女。買了一堆吃的，又拿了五千塊錢，才換了孫女一個笑臉。

趙芬從女兒手上得了那些錢，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又生出了主意。自從上回來鬧事，被章書秋報了警之后，趙芬本不敢再來。但這回看見老太婆又悄摸摸來見孫女，就以為章書秋應(yīng)該不在家，才敢趁著天黑，想到婆婆這里再訛點錢，沒想到卻被碰個正著。

趙芬見討不著好，也不敢再多撒潑：“我走，我自己走還不行嗎？”

“慢著，我最后跟你說一次，下回你敢再來，我不僅要報警抓你，還要到法院跟你們兩口子打官司，你們寫給我的欠條，現(xiàn)如今我可還留著呢。我不跟你們討債，是看在二嬸的面子上，更是看在黎家一大家子的面子上。如果再擾了我清凈，你就試試看。”章書秋聲若寒冰，低沉卻堅定。

“行，小秋，我們支持你，到時候如果你要打這官司，我們都去給你作證。”大伯應(yīng)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