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他去吧！”

陳悉北全身脫力縮進沙發里，撐著額頭閉上眼。褪去光鮮外殼她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女人，甚至比普通女人還要身負重壓。

李曉依不知如何表達此時此刻復雜難言的心情，帶著一臉茫然嘆息坐下。

李曉軍等醫藥箱送來，沉著眉給陳悉北清理上藥，手上動作是他難以想像的輕柔細致。

他辦完事情回到這里時心情不好，心里還壓著個大問號，想找人訴說一通卻不行，只好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去吹風出氣，哪料遇到了陳悉北被糾纏這事。

這都什么家庭？想著他李家已經夠憋屈冤枉的了，這陳家卻是十足的不知足，不知好歹。幸好這兩姐弟還有點人性，敢反抗了。

“你不答應就直接拒絕了，哪有強迫子女用一生幸福作交易的事?！?/p>

陳悉北沒動，似乎有心無力。李曉軍又說：“實在不行就學你弟，找個男朋友讓你奶奶他們死心！”

陳悉北被他這話說得雙眼悠悠睜開，正好碰上一雙清透明亮的眸子，霎時眼波交流猶如電流穿行兩人之間。

“……”李曉軍在她目光注視下開始周身發熱，迷迷糊糊像進入盛夏季節。

“……我，我這就去！”

陳悉北遲緩起身，愣愣看著李曉軍幾秒，隨后渾身跟充滿電似的沖了出去。

李曉軍訝異間回味她說的話，臉紅頭冒汗，快要中暑了。

“……這，她去哪??？”李曉依什么都沒看出來，只覺更懵圈。

陳悉北沖去找她奶奶時，陳悉南正跟王端英相兩對峙，整個房間因他倆而幾近空氣凝滯。

陳悉南臉黑得像鍋底，以他的性子只怕被狡猾的奶奶懟得無話可說又憤恨滿腔無處發作，只好自個咽進這些氣。

“奶奶，你夠了！”到底陳悉北是姐姐，見不得傻弟弟受氣，一下站到陳悉南身前，帶著一臉堅決說：“我不會把自己當成物品去換取投資的！他，也不能！”

“姐……”

“你說的對，”陳悉北側頭，“誰不想把自己當人看誰就去換投資，我們不干！”

王端英一怔，立馬勃然大怒：“你倆發什么瘋？不想做陳家人？不想過好日子了？”

“過好日子也不能拿我們去換，難道爹媽生下兒女就是為了交易？”

王端英對著陳悉北冷笑，“你倆讀那么多書都讀到豬肚子里去了？哈哈，也對，當初你們娘要不是養豬的，我還不準你們老子娶她呢！”

“……”

兩姐弟感覺心臟壓榨得快成一片了，很是悲哀。

“那年皮革原料上漲，你們爺爺又正好擴大了生產，流動資金就不夠了?！蓖醵擞⒆叩酱扒盎叵胪皇?，神情不再尖刻卻是很冰冷。

“你們爸爸當時是大學生，人又正直帥氣，很受女生喜歡。你們媽讀書不多出身也不好，卻也看上了你們爸。你們爺爺見此就生了兩家聯煙互惠的想法，可是你們爸不同意。”

“……那后來怎么又同意了？”

陳悉南問出這話就明白了，他奶奶回頭一笑，那笑容跟賣家賣出商品收到錢一樣。

“那時你們爸喜歡張家姑娘，就是李家兄妹的娘，可你們爺爺不允許。那張家有什么啊，到時還得我們家扶貧?！?/p>

兩姐弟沒想到爸媽還有這么一段，連張彩屏都扯進來了。他們陳家和李家真是緣份不淺！

“后來你們爸娶了你們媽，又生下你倆，這日子不是越過越紅火了嘛。聯姻怎么就不好，不幸福了？”

陳悉北胸口憋得緊，上一代是不是幸福，是不是無憾只有當事人清楚，但這種建立在犧牲他人幸?；A上的成功，她沒法茍同。

“奶奶，真要是憑實力過好日子就算了，可為什么要陷害李家？七年前李長滿投毒，現在又拿我們作交易，您還覺認為只要過好日子什么都可以做嗎？”

陳悉北一口氣沉痛訴說完，王端英臉色大變，陳悉南是驚愕得不可置信。

“姐，你說七年前李長滿投毒……是被陷害的？”

陳悉北沒理會王端英逐漸陰沉的眼神，要把壓在胸口的那股氣都發泄出來，“為了擺脫羅副縣長及他侄子要求的合伙，我們英明神武的奶奶就想出了全家中毒嫁禍他人轉移注意力的高招?！?/p>

“……”陳悉南簡直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這嘆為觀止的奇事居然是他和藹可親的奶奶干的。

“為解決陳家擴廠的需求，我爸娶了對陳家有利的媽媽；為解陳家困境，李家背著投毒的黑鍋過了七年；現在為了華達奶奶又要犧牲我們了……”

“咣當！”

門口一聲清脆的玻璃摔碎的聲音，幾人順著聲音看去，陳世華一臉慘白，酒杯碎在腳邊，紫紅的液體撒了一灘，有一些已經濺到他褲腳上。

“爸……”姐弟倆同時出聲，被喚回神智的陳世華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過來，直直對向王端英，這個已經滿頭灰發的老母親。

“媽，這都是真的嗎？”

王端英垂著眼皮，半晌才點頭，“其實這是你爸要求的，為了逼真他中毒最深，就算搶救過來也因為臟器受損，免疫系統被破壞，他挺了兩年半走了……”

“……”

有種人只用平淡無波的語調就能說出令人心寒顫的話來，王端英已經把三人震撼到了。

“好在你爸在最后時間里把事情都安排妥當了，讓華達步上正軌。好在這事做得值，他走的時候沒一點怨言，只希望你能把華達做得更好。”

陳世華痛苦地捂胸口。他沒心臟病，卻在這片刻間得了，真是痛得他心如刀絞。

“媽，爸……爸就這樣走了，你還說他值了……我、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竟是這樣的狠人！”

陳世華痛得站立不穩。

“爸！”兩姐弟立即扶著他坐下，一個輕輕撫順他后背，一個給他倒了杯開水。

“今晚來的那個沙可贊也是您給安排的吧？他肯爽快答應投資，您和他達成了什么協議？”陳世華說著就看向了陳悉北，在她頹喪的眉眼中找到答案。

“媽，您怎么能這樣做？您不僅是我們的長輩，還是家中的榜樣……您這樣會讓我們寒心的。”

家庭矛盾眼看就要激化成家庭悲劇了，陳悉北又想到了一件事。

“奶奶，你今天做的這件事是不是因為妮婭？你是被她挾迫的，她拿你自導自演的事來要挾你？”

王端英微微一怔，妮婭怎么知道的？

“她拿這事威脅過我，她也拿這事威脅奶奶，您一下就和她站一邊去了。我們是一家人卻為什么總要互相傷害？”

陳悉北這么堅強的女人也沒法使自己強如鋼鐵，幾句話說下來已帶了梗咽聲。

陳世華也更心痛，大喊：“媽，你這么做到底為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