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人湊夠了五十兩銀子,走到了老板娘面前,豪氣一擲:“這件衣裳我要了!”
老板娘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銀子是被硬塞到手里的,襖裙也是被硬取下來的,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那條價值一錠金元寶的衣裳如煮熟的鴨子到嘴就飛了。
那人把襖裙捧到玉衡面前,眼巴巴地盼著她達成承諾,嚴歸闕正要把金元寶給他的時候,老板娘以驚人之勢沖過來,把銀子塞回去,襖裙奪回來:“我有說我要賣給你嗎,給我還回來!”
那人看著也是個小有財富的人,身寬體胖的,皺起眉來眼睛都看不見了:“你這奸商,真是蠻不講理,你這樣如何做生意?你好想在云安鎮立足嗎?”
“不要因為你長的胖你就能管得寬了。”
“你!你怎么說話呢你?”胖子最聽不得別人說她胖,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找她理論理論。
嚴歸闕及時擋在他面前,他就像一頭撞在了一堵墻說,嚴歸闕讓兩邊平靜下來,道:“有話好好說嘛,和氣生財。所以老板娘這不賣是什么意思呢?”
老板娘狠狠瞪了胖子一眼,由怒轉笑:“意思就是我將這襖裙送予你們,你們把金元寶給我,何必假借人手,多此麻煩一舉呢?”
玉衡冷笑,她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叮當響,不就是把襖裙提高到一錠金元寶的價格嗎?還真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嗎?她道:“我沒算錯的話,這應該是我虧大發了吧,我憑何如此呢?”
老板娘的眼珠子滴溜一轉:“夫人說的是,要不……夫人在我這鋪子任意挑上一挑?”
“任意挑一挑嗎?”
“是的。”老板娘心中得意,反正鋪子里的衣裳沒有一件值一錠金元寶,怎么說都是血賺。
玉衡滿意一笑:“大家可都挺聽見了?是老板娘讓我在鋪子上任意挑上一挑的。”
此話一出,老板娘就意識到不對勁的,這小姑娘怕是又要弄什么幺蛾子,剛想張口說些什么,只見她直接走向了鎮店之寶,看著就極其華麗冶艷的迷離繁花似錦制成的芙蓉色廣袖寬身上衣,裙上用細如胎發的金銀絲線繡成攥珠千葉海棠和棲枝飛鶯,其上刺繡可是由兩個繡娘花了三天三夜才趕出來的啊,只是用來鎮店是不賣的。
關鍵是這還沒完,她取下了這一件還不夠,又挑了質地上乘的金黃色曳地望仙裙,水綠鑲花滾邊襖還有黛色刺繡百裥裙……
每挑一件,老板娘的心就痛一次,恨不得撲上去護住寶貝們,大喊:“夠了!夠了!可以了!”
嚴歸闕很在玉衡后面,她挑他抱,配合默契,輕巧隔開了老板娘,微一挑眉:“可是老板娘親口答應讓我們隨便挑的,在場的也都聽見了,做生意的呢最講究的就得是誠信二字。”
老板娘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懊悔不已,看著一男一女不肯善罷甘休,女子還打起了那一匹匹新進的綢緞的注意,男子拿不下了,就讓旁邊圍觀的人拿,看架勢是要搜刮個干凈才肯罷休。
老板娘這回如何忍得,叫了人往上攔,奈何手下養的人都是飯桶,一個個都怕惹上大麻煩一聲不吭,有幾個忠心得力的沖上去就被圍觀的他人給攔了下來。
邊上的人拍手叫好,他們早看不慣這高家的鋪子,高家綢緞鋪子的老板娘是個外來人,前兩年來到云安鎮,以雷霆手段迅速來了這家店鋪,干的囤貨奇居,哄抬物價,好次混賣的事,說是只賣沉花緞子,但往往買回來的確實陣線粗糙布料生硬的次品,更有甚者穿著還起了一身的紅疹子。老板娘更是個欺軟怕硬愛攀富貴的主兒,誰有錢就討好誰,若是平常老百姓那鼻孔都快對上了天。
這一回這姑娘可是替那些上當受騙過的客人好好地出了一口惡氣,哄著一起搜刮起綾羅綢緞來了。老板娘氣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苦喊著:“別拿了別拿了!”
玉衡漸漸地止了收勢,抱著一卷提花綢,蹲下來抿嘴笑了笑:“我又不是不給錢是不是?”說著就拿過嚴歸闕手里的金元寶塞給了她。
“哎呀,還把元寶給她干什么?這種貪得無厭欺軟怕硬的人就該受點教訓!”旁邊的人起哄著。
老板娘捧著那錠元寶,如燙手山芋報,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她這店里七七八八囤積的綾羅綢緞是她的全部家當,還能抵不上一錠金元寶?況且經此一鬧,她高家綢緞鋪子的招牌算是徹底砸了,今后還有誰敢買她家的衣裳?
玉衡和嚴歸闕抱著戰勝成果走了,徒留老板娘淚流滿面地收拾著殘局,越收越心痛,她這是造了什么孽啊,手中攥的金元寶想扔又舍不得扔。
這時候她養著的手下店員才敢畏畏縮縮探出腦袋過來幫忙,她就把氣撒在他們身上:“一個個地拿著老娘的錢過著逍遙日子,發生事情了屁聲不敢吭,要你們有何用?都給老娘滾!”
俱被兇殘的老板娘嚇得一哆嗦,只有一個平時跟老板娘相處得好的小廝憋出來一句話:“若我沒看錯的話,那個女子好像是……林玉衡?”
“什么?林玉衡?”老板娘大駭,她如何不知道林玉衡,那可是整個奉天都聞風喪膽的風云人物,她猛地抓住小廝的手:“可是你這雙眼睛瞎了看錯了?林玉衡怎么會來云安鎮?那她身后的那個男人又是誰?”
“應該是沒看錯的,我去年去奉天城里頭進貨時看見過一次,她當時當街騎馬,驚嚇了不少人,撞翻了不少攤子。因為她長的確實很出眾,我一眼就記住了……”
老板娘反復問了幾遍,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她只是不敢相信,那個看著面相溫善可欺的女子竟然是林玉衡!她消息也算是靈通的,前段時間京州那邊的布商還告訴她林玉衡被封了長公主,現在卻在了她鋪子里。
如果真是林玉衡的話,別說賠她一錠元寶,比這更過分的可能都做的出來。老板娘不禁后怕,連忙讓人把門窗否關好,這幾日不許開門。
后來人們發現橫霸云安鎮的高家鋪子突然有一天關起了大門再也不做生意了,老板娘卷了細軟連夜走水路跑了,自此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一點談資。
林玉衡和嚴歸闕身后跟著一長串捧著緞子的人,浩浩蕩蕩,引人注目,熱鬧的街市更加熱鬧了。
嚴歸闕見她難得開心一回,抱著緞子的手沒空下來,便用肩膀碰了碰她:“是不是很大快人心?”
玉衡重重地點了下頭:“我原本是想息事寧人的,卻沒想你竟然身懷巨富,你若不和我說,我都沒發現。”
“給你發現了那還得了,不得全部被搜刮了個干凈。”
“你怎么會隨身帶一錠金元寶啊?”
“出門總是要帶錢兩的,我想著銀兩帶少了又不夠,帶多了又重,便干脆帶黃金了。”
“……”
玉衡默默緊了緊手,琢磨著嚴家原來這么有錢的嗎,嚴家不是自詡清官一流嗎?兒子竟然能拿黃金隨身攜帶,如此壕氣怕是家里有金山銀礦,難不成武將之家也需要囤貨錢財,中飽私囊?
嚴歸闕一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點了點她的額門:“你想到哪里去了?黃金都是皇帝賞賜的,我父兄在外上陣殺敵,他不得把我照顧好嗎?既然他愿意給,我便花唄。”
您老可真肆意。
“你說你買這多衣裳有什么用,你穿得下嗎?”
“穿不下。”
“穿不下你還買?”
“我開心,我就是想花你的錢,我就是想教訓一下那個眼高于頂的老板娘。”玉衡突然昂起頭來,加快了步子往前走著。
嚴歸闕先是一愣,繼而笑了一下,跟上她:“你就是這么跟你大恩人說話的啊。”
二人穿過兩條街三條巷,玉衡一直朝偏僻處走著,身后跟著的人們跟了一會兒也沒跟了,悄無聲息地溜走了,美滋滋地抱著搶的一匹布回家。玉衡倒也沒太在意他們,一直朝前走著。
直到走到了一處菜市口和旨入主道岔路口,街邊除了行色匆匆采買的行人外,還散落著一些破衣襤褸的乞丐半倚在墻邊乞討,見到他們二人時跪起拱手。
玉衡將手中抱著的衣裳和布匹分發給所能看到的乞丐,乞丐們蜂涌著聚上來,也不論是什么就搶著,若不是嚴歸闕將她稍稍往后拉在懷里,她險些就要被擠到。
嚴歸闕皺了皺眉:“你這是善心大發,要做活菩薩?”
“也未嘗不可。”玉衡聳聳肩,從他懷里離開,對分搶著的乞丐喊道:“不要搶,衣服搶壞了就破了,挑自己適合的拿。”
有一個婦人搶到了一件雪白狐裘,體膚消瘦,以至于肋骨一根根突兀地鼓了起來,身上的破衣服已看不清楚顏色,就這么半搭在身上,勉強遮體,更別說御寒。
她攥著好不容易搶來的雪白狐裘,用干裂的手背蹭了蹭眼角,不敢攥太緊,生怕自己的手弄臟了衣裳。她朝玉衡頻頻鞠躬:“謝謝,謝謝,謝謝姑娘。”
玉衡將她扶起,將狐裘裹在了她單薄到顫抖的身軀:“好好過個冬。”
婦人混濁的眼里點著光,她牽出一個小黑影來,玉衡這才發現在她身后還有一個怕生的小孩,只是因為面黃肌瘦,像根小豆芽。婦人把身上的狐裘解給了孩子,嚴嚴實實裹成了一個球,領著他道:“快和姐姐說謝謝。”
“謝謝姐姐。”孩子的聲音虛弱而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