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日后,重寰見一切有序,便回了天宮一趟,走的時候云兮還沒醒來,待回來,她已經又睡下多時了,他也就懶得再去拿被褥,只坐在榻邊閉目調息。
而云兮這夜忽然沒了他的陪伴,竟有些不習慣,所以并未睡熟,感覺到他回來,迷迷糊糊道:“回來了?快睡吧。”說完往里挪了挪,又將被子也揚了一下。
重寰心中一動,她這兩日說話的語氣,倒也幾乎如人間時一般了,就是不知何時才能真正放下心中防備,然而這也是急不來的,只等著來日方長吧,于是便如往常般,擁著她睡了。
之后的許多日子,他們幾乎都是這樣過的,唯一不同的是,云兮和重寰的相處越來越自然,除了沒有那回事,其余時候真如尋常夫妻一般,而令玥和玉衡,卻越來越扭捏,常常是打鬧兩下,突然就都紅了臉,至于原因嘛,不是她無意間碰到了他的手,便是他不小心攬住了她的腰,諸如此類。
有一日,云兮難得起了個大早,大家知道這是因為她身體漸漸在恢復,因此都很高興,便商議著趁時間還早,一同到市集上采買。
到了市集,才逛了一會兒,令玥忽然拉著云兮小聲道:“前面有個香膏鋪子,咱們倆去瞧瞧吧。”說完還偷偷瞄了一眼身后跟著的玉衡和重寰。
云兮有些疑惑地笑道:“你怎么要瞧個香膏也偷偷摸摸的樣子。”隨即朝著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你是想去看妖精做的香膏啊。”
令玥臉有些紅了,“你讓依依去把他們支開,咱們好去慢慢看。”
云兮掩著口笑了一下,將依依招過來耳語幾句,依依便跑到重寰面前去低語一番,重寰笑著點點頭,拉著有些莫名其妙的玉衡到路邊一家茶肆喝茶去了。
令玥有些好奇地問,“你讓依依跟天樞神君說什么了?”
云兮道:“實話實說啊。”
令玥的臉一下紅到了脖子根,“你這個人怎么這樣,早知道我就只讓依依跟我去了。”
云兮笑道:“你倆也不知還在遮掩些什么,真當我們都是瞎的呀?快說,到底到哪一步了?”
令玥羞得不行,支支吾吾道:“那不就是,只差最后一步了嗎,所以...”
云兮“哦”了一聲,繼而有些不解地道:“既然都要水到渠成了,那何必還弄這些東西?你可不要為了精進修為就...”
令玥道:“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說得跟我在單方面勾引他似的。我就不能欲拒還迎嗎?更何況,這可是我第一次和男神...總要有點儀式感,拿這些東西助助興,不更好嗎?”
“第一次...和男神?”云兮表情有些微妙。
“哎呀,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之前不是只有一些些在凡世歷劫的經驗嗎?那也不是跟男神啊,再說這都過了多久了…”令玥說著,用手指捅了一下云兮問,“唉,要不你先跟我說說,到底什么感覺?”
云兮有些茫然地道:“什么什么感覺?我怎么知道什么感覺,我也沒有跟哪個男神干過這種事啊。況且我去歷劫,每一世都喝了孟婆湯,現在不要說男神,就是男人,我也快不記得是怎么回事了。”
令玥聽得快要驚掉了下巴,“依依不是說,你倆夜里早睡在一張榻上了嗎?怎么...竟然...沒有?”
見云兮仍是搖頭,令玥不由得扶額輕嘆,“可憐的天樞上神啊,這得多好的定力。”
云兮自嘲地笑了笑:“什么定力呀,像我這樣清湯寡水的,時間久了,人家可能也是發現沒什么意思吧,只不過覺得這大冷天有個人一起睡覺更暖和而已。”
令玥撫心嘆道:“唉,你想法總這么清奇,可怎么得了。”
她兩個一路說著,已走進了那家香膏鋪,守店的兩個小妖精見了,趕忙上前殷勤地向她們獻上各種香膏,令玥略聞了一兩個過后,清了清嗓子,故作老練地道:“有沒有那種,男神聞了,會比較沖動的。”
那兩個小妖精聽了先是一愣,隨即帶著了然的微笑,神神秘秘地從柜子最深處摸出兩個小瓷罐,湊到她們面前,剛一打開,便有股若有似無的香味從里面飄散出來,攪得人心旌搖曳,那兩個小妖精看到她們的反應,得意地合上蓋子,才道:“二位上仙,這可是我們青丘的九尾狐姥姥親自調的鎖魂香,憑他修為多高,定力多好的男神,聞到這個香,那都得像只狼似的追著您跑。”
令玥聽了,立刻道:“好,就這個,包起來。”
那兩個小妖精立刻手麻腳利地將那香膏包起一罐,其中一個甜言蜜語地奉承道:“仙子這樣美麗動人,即便沒有這些東西,想要拿下那些男神必定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這男子嘛,不管神仙妖魔還是凡人精怪,總是希望女子在那些事上越妖嬈越好的。”
令玥對這些話自然很是受用,爽爽快快付了錢,另一個小妖精想了想又對云兮道:“這位上仙不把這罐也買了嗎?這天上地下,一時半會兒可就只有這一罐了。”
云兮淡淡笑道:“多謝,不過我用不上這個。”
那小妖精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她的胸,幽幽道了句:“上仙不必害羞,天宮里多得是的女仙千里迢迢都要去青丘求購這種香膏,說起來,這男歡女愛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況且恕小妖直言,您恐怕比您的朋友更需要這個,不要只看著現在的柔情蜜意,女子自身條件差些,就要舍得在這種東西上花錢才行,不然男子早晚都會膩煩的,上仙可不要不信...”
眼見云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令玥忙打斷那小妖,“罷了罷了,這罐也包起來吧,我一起結賬。”
云兮到底有些惱了,“干什么,都說了我不要。”
令玥拉著她道:“我要,我要行了吧,唉,走吧走吧。”
等買完東西出來,玉衡他們已在路口候著了,重寰見云兮的臉色不是很好,跟她說話也愛答不理的樣子,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悄悄問了令玥,待弄清了原委,也是哭笑不得,卻也只能裝作不知,免得她更尷尬,好在云兮只是生了小一會兒悶氣,又逛了一陣神色也就恢復如常了。
到了夜間,重寰依舊從山澗中沐浴了回來,就見云兮側身朝里,一動不動地躺著,以為她睡著了,便輕手輕腳睡到她身邊,剛閉上眼,云兮突然道:“這么些日子了,神君不覺得膩煩嗎?還是因為尚未得到,所以才覺得越是這樣越有意思。”
重寰沉默片刻,嘆了口氣道:“什么尚未得到?我記得先前就告訴過你,咱們在人間時就說好了,這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妻,跑不掉的。哪對夫妻沒有過被對方冷落的時候,我這才幾天,可不敢就膩煩了。”
云兮覺著他這話倒是中聽,便翻過身,與他相對而臥,見他仍閉著雙目,便借著窗口漏進來的月華,用目光細細描摹著他的眉眼,正看得出神,重寰突然睜開眼,伸手托住她的頭,深深地吻了下來。
他的吻纏綿而熱烈,云兮有些猝不及防,只覺得被他吻得四肢酸軟,無力掙扎,又聽到他在親吻的間隙喃喃道:“早就跟你說過,我沒有那么好的定力,你還這樣撩撥。”每一個字,都含混著粗重的呼吸。
云兮口中辯白著:“誰撩撥你了。”身體卻開始不自覺地作出回應,于是有些事,就如令玥所言,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事后,云兮卻擁著被子暗自嘆了口氣,重寰聽得直挑眉,摟著她問:“怎么?不滿意?”云兮紅著臉啐了他一口,過后仍是嘆息著道:“我就是覺得,有點對不起惠駿。”
重寰皺了皺眉:“你已為他寡居一萬多年,雖說不見得足以抵償救命之恩,但也算盡心盡義了,何必非要把那些繁文縟節套在身上自苦。再說了,他當初自己說的,你完成婚禮就夠了,不用守喪,還讓你不要因此錯過喜歡的人,偏偏這些你就聽不進。”
云兮聽得笑了:“好歹還是個上神,這么不要臉的話也說得出口。誰喜歡你了。”
重寰伸手輕輕捏著她的粉腮笑道:“對,不是喜歡,是愛慕。”
云兮掙扎著道:“什么愛慕,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重寰卻突然嘆著氣道:“你自己說過的話自己都忘了,真是沒良心。”
云兮白了他一眼:“我何曾說過這些。”
重寰道:“在人間的時候啊,要不我回頭找個人給證明一下。”
云兮琢磨著,就算有人能證明,這會兒也早都成灰了,因此有恃無恐地道:“你去找啊。”
重寰卻邪邪一笑,“現在不行,”他說著,手腳又不安分起來,“現在要讓你知道知道,沒良心要受的教訓。”
到第二日云兮醒來時,睜眼便看見重寰的笑顏,想起頭一夜的事,羞得趕緊將通紅滾燙的臉埋進被子,重寰卻非說這是赤裸裸的挑逗,將她扒拉出來,又干了些“夫妻間該干的事”,之后兩人皆睡到午初才起。待梳洗完畢出得門來,依依早已備好了飯食,她也是奇怪得很,心里想著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這每日一大早就要來蹭飯的令玥仙官和玉衡神君遲遲未見不說,竟連辰時必起的天樞神君也睡了懶覺。
云兮和重寰正準備吃飯時,令玥和玉衡終于還是來了,卻也不似往日般打鬧,只坐下默默進餐,云兮見他們都頂著黑黑的眼圈,一個垂頭喪氣,另一個則是一臉的生無可戀,心下疑惑,待吃過飯,將令玥拉到屋中小聲問:“怎么,你那個香膏沒奏效么?”
令玥嘆了口氣道:“就是太奏效了啊。”
云兮更加疑惑:“那你們這是...”
令玥哭喪著臉道:“本來都已經箭在弦上了,我...我信期忽然至了...”
云兮聽得倒吸一口涼氣,憋著笑搖頭嘆道:“真是可憐了玉衡神君。”
令玥聽了她這話,懊惱地用手捂住了臉。
此時,正在收拾屋子的依依已將鋪蓋拆下,裹成一團抱著,看樣子是要拿出去洗,走到她們面前時,卻不小心踩到垂下的被角差點絆倒,她手中的床單也因此滑落下來攤在地上,令玥眼尖,早已瞥見了上面的血污,回頭看見云兮滿臉通紅,立刻明白了其中因由,拉著她興奮地問:“怎么,你們終于...終于...”
見云兮極羞澀地點點頭,她便又問:“那你倒是說說,到底什么感覺。”
云兮被她纏得沒辦法,只得支支吾吾道:“也沒什么,就…很好啊。”
令玥聽了,好奇地追問她怎么個很好法,云兮實在不知如何啟齒,她卻還不依不饒,幸而此時外面有人道:“安修遠拜見二位神君,不知搖光仙君可在家中?修遠近日研習劍術有些疑惑,想請仙君賜教。”
她兩個聽了,只得端身斂容,款款出來。
與安修遠互相見禮之后,云兮便開門見山地問:“不知安公子所遇疑惑為何?”
安修遠道:“在下近日研習一本劍譜,覺得有些招式使起來很是別扭,可這劍譜是大家著述,想來不應如此,因而想請仙君賜教。”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劍譜遞給云兮,她仔細翻了翻,道:“嗯,這劍譜沒問題,要不然安公子你演練一下,在下看看是哪里出了問題。”
安修遠依言演練了一番,令玥早已坐到玉衡身邊,歪著腦袋看完了道:“我沒看出什么來呀。”
玉衡有些鄙視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跟重寰下著棋,就聽云兮道:“沒有問題,只是你自己不夠快而已。”
安修遠愣了,“還不夠快嗎?”
云兮點點頭,道了句“你看著”,隨手折下一根竹枝舞了起來,完了之后看著已經目瞪口呆的安修遠問:“明白了嗎?”
安修遠卻搖搖頭道:“仙君,太快了。”
云兮皺著眉想了想道:“要不,我帶著你練一次?”
說著就帶著安修遠練了一次,可盡管她已經盡量放慢動作,安修遠還是跟得很吃力,正當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時,重寰一邊舉棋落子,一邊道:“你不糾正他的身法,他怎么可能跟得上。”
云兮有些疑惑,“身法?他的身法沒問題啊。”
重寰頭也不抬地道:“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你再仔細看看。”
云兮便讓安修遠再練了一次,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怪不得你會覺得別扭。”
說完就開始拿手上的竹條子一點一點校正起他的身法來,其實他每招每式的差錯都在半寸之內,因此他們折騰了半天,安修遠自覺進步不少,云兮卻還是認為收效甚微,因而有些沮喪。
重寰又與玉衡下完一局棋,走過來拿素絹拭著她額頭的細汗道:“好了,去坐一會兒吧,他畢竟是凡人,半天時間能有這樣的收獲,已經很不錯了。”
安修遠聽了識趣地道:“修遠不肖,辛苦仙君了,那仙君先休息,修遠改日再來叨擾。”說完行禮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