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再次泛起大霧,遮蔽茫茫天地。
好似將她拉回一個更長久的從前,一幕一幕,一瞬一瞬。
一株緋色櫻花樹下,一容貌俊美近乎妖冶的男子倚著樹干閉目養神。
他雙手環保胸前,著一身白衫,肩上落了幾朵櫻花。
在樹干上,一名身穿鵝黃色裙裾的少女坐著晃晃悠悠的蕩著腿,嘴里叼著根黃色的草。
分明是昳麗出眾的容貌,卻又如此不羈與頑皮。
“喂,你說咱們倆能不能退婚的?”
樹上的少女話音未落,樹下倚著樹干閉目養神的男子皺著眉頭睜開眼,睨了書上之人一眼,語氣不爽道:“你又想做什么?”
“嘿嘿,我跟你說,別以為只有你長得好看招人喜歡,我也有好多好多的漂亮妖精喜歡呢!”
少女自顧自的說著,絲毫不顧樹下的男子面色黑沉如風雨欲來:“哪個城的?”
“我才不告訴你,我跟你說,他有一雙丹鳳眼,笑起來可迷人了。”少女渾然不顧那男子聲音陰冷,撓了撓頭,又在樹上臥倒了。
還在回味著昨晚那男子驚鴻一瞥的容顏。
察覺到樹下男子的焦躁,心里更得意了,暗道:讓你成日頂著那張臉去迷惑小姑娘,本姑娘也有的是人追捧。
“你就為了個丹鳳眼妖精想跟我退婚?”樹下的男子仰頭問,氣鼓鼓的模樣。
“我……我就說說嘛,不行就不行嘛。”少女慫了,不再說話。
忽而,少女又想起一事,朝樹下之人得意洋洋道:“他還答應,要做我的隨從,隨叫隨到呢!”
重軼的臉徹底黑如鍋底,攥緊拳頭砸向樹干:“你現在叫他出現試試。”
古樹一震,少女坐起來,做出個兇惡表情:“兇巴巴的,要變老哦!”
重軼瞪著她,氣勢洶洶的想要吃了她,好歹他也是十方魔境的主人,三界之中魔界的魔君,跟天帝平起平坐的人物。
偏偏每每遇到羽蓮,他就沒得脾氣,任由她揉圓捏扁。
最終重軼氣得拂袖而去,但他最開始,并不真的把她的話當真的,畢竟十方魔境內,誰人不知,她羽蓮,是伽藍魔族圣女,是他的準魔后。
但他唯獨忽略了一件事,如果,那個人不是魔呢?
只這一次疏忽,足以一生刻骨。
他將紫極宮布置的極美,蓮兒喜歡人間的煙火氣,她說不喜歡魔界里那些黑黑沉沉的氣息,她喜歡四時的花卉,喜歡清風拂面時還帶著草木蔬果的香氣。
他一一都照辦。
然而就在大婚的前夜,他的魔后,消失無蹤了。
是真真正正的無影無蹤,十方魔境內找尋不到一絲一毫她的氣息。
即便他散開靈識去追尋她消失前發生的事也看不到一絲畫面。
那一日,十方魔境內天色風起云涌,火燒云如血色蔓延。
十城的城主跪在紫極宮內,戰戰兢兢,他們本來是預備著來喝喜酒的。
結果遇上這樣的大事,魔君一怒,伏尸萬里不是鬧著玩的。
“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把魔后找回來!”
“是!”
重軼坐在寶座之上,穿著大婚的玄色喜袍,面色陰沉如水,雙瞳赤紅嗜血。
他的手掌搭在寶座上,用力的握緊,不一會兒,一顆鑲嵌在寶座上的寶石化為齏粉。
這一找,便是十日。
直到血魔族族長賀翡帶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魔君陛下,我聽聞天界的戰神不知因何事,在昨日自愿受了九重天雷劫,按理說,戰神本是天帝的左膀右臂,數萬年來,倚靠著他征戰四方,竟不知為何令他如此受罰?其中必有蹊蹺。”
九重天雷劫,若非上神之身,受之必魂銷魄散。
實在是極其嚴重的天罰。
重軼雙眸一瞇,冷聲道:“有誰見過戰神?”
“回魔君陛下,我見過。”回話的是新月魔族的城主。
“戰神有數千年未曾踏足十方魔境,魔君不識很正常,戰神名為燼堯,真身為旭日之鳳凰,主殺伐,容貌么……”新月魔族城主說著頓了一下,有些猶豫。
重軼面色不虞道:“有屁快放!”
“是,是,回魔君,燼堯其人容貌清俊舒朗,如清風霽月,他的一雙丹鳳眼,男生女相,令人見之忘俗,與他的身份實在難以聯系到一處。”
“丹鳳眼……”重軼不知為何,喃喃自語。
腦中有個聲音轟然回響。
“他還長著一對丹鳳眼!”
……
那日,百萬魔兵攻上九重天,討要魔后。
燼堯只對他說。
“此戰,只是你我恩怨,與他人無關,你若打贏了我,我便將蓮兒讓你帶回去,若你輸了,你就滾回十方魔境。”
重軼冷笑:“本座要抽了你的仙骨燉湯喝!”
于是天魔雙方的百萬大軍出現了這樣的奇特之景,雙方兵卒受命,誰也不準動。
只有魔君與戰神打得日月無光,天地失色,足足七天七夜,未見分曉。
但最后,戰神與魔君俱是身受重傷,陷入昏沉之狀,被各自手下帶回去。
重軼陷入長長久久的昏迷里。
夢里見他們又回到了那株櫻花樹下,那里也是,他第一次見羽蓮的地方。
她就躲在樹后,一聽見他的腳步聲走近了,便跳出來嚇唬他。
做了個鬼臉笑道:“嚇到你了吧。”
可是她看清了重軼的臉后,驀然臉紅了,囁喏道:“你是誰啊?我怎么沒見過。”
那是在伽藍魔族的領地,幻夜城里。
羽蓮第一次見到比她哥哥羽恒還要好看的男子。
“蓮兒,休得無禮,這是少魔君殿下。”亦是你來日的夫君,但這后半句羽恒卻未說出口。
他在重軼的后邊姍姍來遲,以一種長輩的口吻柔柔說道。
羽蓮望著重軼俊美的容顏,笑的燦爛:“少魔君,你叫什么。”
重軼不知怎么,在她那清澈如山澗的雙瞳里漸漸迷失了方向,如夢似幻的回答:“重軼。”
“我就叫你阿軼。好嗎?”
“蓮兒,不可無禮……”
“好!”
羽恒的阻止顯然是多余的,因為他看著往日嬌矜而自持的少魔君在他這混世魔王妹妹的面前毫無脾氣。
重軼勾唇一笑,他的心一點一點的柔軟起來,化作一汪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