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遼從包里掏出一個看起來有些舊了但因為保存很好而沒有破損的筆記本遞給白彥：“這是你夏燃師伯當年特意給你整理出來的刀法基礎筆記，這么些年，可算是派上用場了。”

白彥一怔。

白爸爸是很疼愛這個兒子的。

疼愛到什么地步呢？

疼愛到哪怕知道自己兒子練不了白家老祖宗傳下來的“君子劍”也只是有那么一點點失落——真的只有一點點，就像是秋天晴日里一小股溫柔的風吹掉枝頭一小片殘葉那么小、那么一點點。

殘葉落地后是果實的成熟和豐收的喜悅，于是那么一點點的失落也很快散去，取而代之地是欣喜。

哇！我們老白家居然也有人可以練刀！

哇！這么一個天生刀魂的小孩子投生到我們練劍的家里頭，那是多么有緣啊！

是什么才會讓一個小孩子這樣不顧一切的奔赴呢？

那一定是愛啊！是這個孩子對父母最最真摯的喜歡和認可啊！！！

白爸爸是一個很可愛也很細膩的爸爸。

他覺得無論是什么愛都是雙向奔赴的，就像他小時候給了隔壁村狗蛋兒一個蘋果然后狗蛋兒給了他一個橘子一樣，就像白爺爺白奶奶把他舉高高他也會趁機抱著他們的頭猛親一樣，就像當初他追白彥媽媽的時候白彥媽媽也在想辦法追他一樣……

愛是兩個人的事情呀。

所以小孩子選擇了白爸爸和白媽媽，天生刀魂選擇了君子劍。

所以他就該對得起這個選擇。

愛真的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這個奇妙的東西讓平日里儒雅隨和不爭不搶不負“君子”名號的白爸爸提著劍與當時的凌空武館館主、他長輩的長輩李鶴來打賭，為白彥這個還沒開始記事的小家伙贏來了拜入凌空武館內門的機會。

你要說凌空武館收徒嚴格吧，它其實很看緣分，你看何洛洛這個被顧繼洲隨手撿回來的都直接入了內門。

但你要說凌空武館收徒寬松吧，它又看重很多東西，毅力啊天賦啊人品啊合不合眼緣啊等等等等。

就很迷。

但其實白家該是不一樣的。

白家世代都與凌空武館交好，“君子劍”白家出了個天生刀魂，凌空武館總要幫著些。

別的不說，白爺爺與凌空武館第三十一代弟子中的廖遼劉嘉堯等人都是能兩肋插刀的好兄弟，白爸爸和第三十二代弟子中的元故又是志趣相投練劍路子也相近的好友，要想走個后門那肯定也不是不行。

更何況小白彥天生刀魂，試問哪個練刀的不想教？

但白爸爸這人吧……他偏偏提著劍上了門，一副踢館的架勢。

要說他一根筋吧，他打賭完了還訛了一把好刀走。要說他腦子靈活吧，無論是拜師還是尋刀，那不都是動動嘴皮子就行的？！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

“你爸當年早就和我們說好了的，武館里頭第三十二代的，只要是練刀的你隨便選，你看上哪個，哪個就是你師父。”

“什么都給你安排好了，后來你來武館了，咱也都知道你當時……就什么也沒說，也沒提拜師的事兒，但那些個練刀的也都提前做好了準備。”

“言言，就你現在的夏燃師伯，為了搶你去做小徒弟特意抽出空來和師兄弟們打了一架讓他們別搶人，然后還又是備課又是做筆記的……”

“結果你倒好！”廖遼一拍大腿，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就特么離譜，“你這小子一聲不吭的，在一群練刀的里頭挑中了一個來看戲的！”

不管是主修刀法還是次修刀法，無論平時耍的是飛刀暗器還是環首刀大砍刀，三十二代弟子里頭只要是耍刀耍的還不錯的，都站在了白彥面前。

足足有七個啊。

也有其他來看熱鬧的——這場景罕見啊！

只見過師父挑徒弟的，沒見過徒弟挑師傅的！

稀罕啊！！！

這熱鬧誰不想看？！

白彥木著一張小臉，眸子里頭死寂寂的，像是太多情緒堆積在一起讓他失去了感知的能力，隔了好久才抬起手，遙遙地指向了看戲人堆里頭埋著的元故。

練劍的。

元故。

………………

“就離譜啊！”廖遼激動地拍著大腿，一張在德天大瀑布曬太陽曬的黢黑的臉都皺成了深山老核桃，“真就離譜啊！！！”

元故當時是真的沒想到這小家伙會選擇自己。

他是和大家一樣懵逼的。

但轉念一想倒也明白了。

一夕之間，父母慘死，白家滅門，這變故對于當時還小小的白彥來說不可謂不大。

雖然以前也不是沒見過凌空武館的人，也不是沒來凌空武館串過門，但這次是不一樣的。白彥沒了爸爸沒了媽媽沒了家，在他心里他失去了所有的庇護。而在這種背景下，無論去到哪里，都仿佛帶了些寄人籬下的陰暗色彩。

做個不恰當的比喻，他就像是初入賈府的林黛玉。

小白彥是沒有歸屬感的，對一切也都是陌生的，更很難走出失去家人的陰影。

于是他迫切的想要去尋找他所熟悉的，能帶給他安全感的東西。白爸爸與元故關系好是一個原因，他與元故叔叔最熟是一個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元故的劍。

元故與白爸爸性子相近又志趣相投，就連劍意都帶著那么一絲不約而同的君子意味。

與其說白彥是選擇了元故，不如說白彥是選擇了元故的劍意。

元故很心疼但也很惶恐，他知道白彥的意思但他終究不是白彥本人，他只能去心疼這個背負了苦痛的小孩子，只能把拜他為師的個中利弊一一給他分析出來，然后，尊重白彥的選擇。

而白彥只有一句話：“我要君子劍。”

于是，大家就都明白了。

陽光驅散黑暗是需要時間的，從陰影中走出是需要時間的，白彥是需要時間的。

時間或許不會撫平所有傷痛，但總有人能從時間中領悟出和解。

而和解之后，鳳凰浴火，神鳥涅槃，便是騰飛之日。

所有人，都在等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