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洛沒有忽視那片刻之間的小小心動。
于是她笑著喊了一聲:“楊瑾辰。”
然后在看見對方臉上如釋重負仿佛驟然輕松下來的笑時,轉頭自顧自地陷入了沉思。
今天發生的事情很多,也很雜。
從早上起床到惜才湖見到鮫不虧和蓮語,她就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幫助鮫不虧蓮語和特武部交涉并轉達意愿,軍訓時聽聞“尖刀排”的淘汰機制,師伯廖遼的到來,師侄白彥的事情暫時得到解決,聽師兄顧繼洲說一些“掏心窩子”的往事,回來給阿琉換土的時候都聽了一耳朵“明珠自戕”的悲劇……
好像直到見到楊瑾辰之后她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精神陡然松懈下來的時候是很少有人在意的到的,因為當人發覺自己“精神松懈”的時候,往往會精神緊繃起來。
——就像何洛洛現在一樣。
突如其來的“自我審視”讓她的腦神經再次緊繃起來,然后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又回想起了某種從顧繼洲和她聊“狗血愛情故事”開始就存在的疑問。
不是,愛情這種玩意兒,它毒真就這么深嗎???
楊瑾辰陪在何洛洛身邊跑了一會兒,從興奮的情緒中抽出身來后陡然發現何洛洛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他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向何洛洛。
于是他就看見何洛洛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咂舌一會兒撇嘴一會兒皺皺小鼻子,就連藏了小半個在碎發里的耳朵都時不時的動一動。
楊瑾辰覺得很可愛。
但就算何洛洛苦惱的樣子很可愛,楊瑾辰也不愿意自己新蓋章的“摯友”一直這么苦惱下去。
“你在想什么嗎?還是……”楊瑾辰偏回頭繼續看前面的跑道,“還是想跟我說什么?”
何洛洛:“!!!”
她陡然間意識到了自己陷入了某種怪圈。
高中政治課本上有深入剖析過一個成語——知行合一。
她自認來到凌空武館后過的很幸福很快樂很充實,但又總覺得不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快樂那么的充實。
她身份特殊,來歷不明,身上有著太多太多的秘密。
而麻煩的是很多事情她無法說出來,就好像她無法像師門解釋阿琉的來歷,無法告訴大家我來自一座美麗的森林,無法和別人說“我的家鉆進了我的手掌心”……
她只能想,無法說。
后來她學會了用繪畫來宣泄,但畫的卻不是她的東西。
她畫過貓貓眼中的蒲公英,畫過蒲公英眼中的柳樹,畫過柳樹眼中的小鳥,畫過小鳥眼中的野花,畫過野花眼中奔馳而過的火車……
但她從未畫過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她知森林的樣子,知天空的樣子,知阿琉的樣子,知萬事萬物的樣子。
但是。
她仍舊只是知而已。
她忽視了自己的傾訴欲,甚至直到現在才在楊瑾辰無意的提醒中恍然大悟:
她其實是想要說些什么的。
她不僅想要知,其實也想要行。
何洛洛偏了偏頭,對楊瑾辰笑:“謝謝你!楊瑾辰!”
楊瑾辰愣了愣,雖然也不知道何洛洛為什么突然向他道謝,但畢竟何洛洛心情都已經好起來了,他也沒必要再去追根究底問清楚。
何洛洛轉回頭去,抬頭看著月亮:“我的確有很多事想和你說來著……”
想要吐槽師兄的膽小,想要感慨師侄的走不出,想要調笑師伯的不羈,想要說自己其實有特異功能,想要說她的家biubiubiu地砸進了她的手掌心,想要說……
想要說她可能大概也許其實并不是人……
傾訴的欲望堆積著燃起熊熊的火焰,而熾熱的火苗就舔舐著她的心臟沖刷著她的血液,是一種別樣的激動和歡喜。
但是。
但是。
但是……
這些都不能說。
何洛洛看起來再怎樣感性,實際上根子里還是個理性大于感性的家伙。
她沒有權利在別人面前談論師伯師兄師侄的私事,更沒有權利任性地告訴別人自己的來歷。
縱使覺醒了“傾訴”這種欲望,但她總要仔細考慮“傾訴”帶來的后果。
于是何洛洛一邊轉移話題一邊順從本心:“我想給你畫幅畫。”
用我的視角去看,然后……
去畫我眼中的你。
楊瑾辰怔愣一瞬。
他在之前和何洛洛的微信聊天中就得知了何洛洛畫畫很厲害,也見過何洛洛畫的畫。
那些畫角度奇詭,有很多地方與人們的一般認知并不相符,但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和諧與美感。
繪畫者想要給朋友畫一張畫似乎是一件很正常很普通的事情,但是他突然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就好像……
就好像這將會是一幅與過去完全不一樣的、極其重要的畫。
何洛洛沒等楊瑾辰的回復,話題又一轉:“哎學……咳,楊瑾辰,你有對象嗎?”
她仍舊很想知道“愛情的毒有多深”這一問題的答案,如果楊瑾辰有對象的話……她或許可以問一下?
這個想法剛有個苗頭,何洛洛便感覺心里頭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她同樣沒有忽視,并且把這點不舒服和之前的一點心跳失衡打包放在一起,準備待會兒再來思索這兩個問題。
“沒有對象,”楊瑾辰偏了偏頭——不過這次沒有向何洛洛這邊偏過來,于是留給何洛洛的就只剩下一點側臉和通紅的耳朵。
何洛洛聽見楊瑾辰強撐著面子欲蓋彌彰地提高了些音量:“咳,我母胎單身,怎么了?”
怎么著?沒見過母單啊!!看不起母單啊!!!
“我就是有點兒好奇,”何洛洛還在看天上的月亮,靈魂發問,“談戀愛真的會降智嗎?”
楊瑾辰想到自己的發小張斂,眉頭一皺:“可能會……的吧……?”
他充分發揮了理科生的嚴謹思維和計算機學生的補丁大法:“樣本不足,這事兒應該也不能一概而論吧……”
何洛洛又想到高中政治課本上的“知行合一”,她覺得空想應該是得不出什么結論來,所以……要不實踐一下試試?
“我想……”何洛洛斟酌著措辭,“……我想親自……體驗一下。”
楊瑾辰瞳孔地震:“!!!”
好家伙!您這是做實驗呢!!
但是相近的腦回路和“朋友”這兩個字讓楊瑾辰極其自信極其膨脹,并且成功地跟著何洛洛的思路走,腦子里迅速計算出這一方案的可行性,甚至提出了一個問題:“那你是不是得先找個男朋友?”
何洛洛鄭重地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
她對楊瑾辰的建議表示肯定:“我需要一個男朋友。”
“這么說的話,我想起來我家里人最近一直在催我談戀愛……”楊瑾辰眉頭一皺,發現這事情就踏馬的剛剛巧!
他偏頭看向何洛洛,眼里是說不出因為什么的欣喜和期待:“要不……”
何洛洛也偏頭看他,眼里是說不出的峰回路轉和恍然大悟:“要不……”
“我們試試?”
“我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