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莫名其妙的發燒，又是顛倒不清的夢境，又是霧里看花般的回憶……

墨有為唯一記得清楚記得深刻的，就是手中的三寸短刀捅進墨點心臟的觸感。

短刀尖銳處刺開了胸口處的布帛，戳進皮肉，避開胸骨，并在力量的加持之下繼續推進，直至“噗嗤”一聲，仿佛突破了心臟外頭的隔膜，刀刃以更快的速度順暢地完全沒入胸膛，只剩下刀柄還留在外頭。

“我在那一瞬間恢復了意識，”墨有為垂著眸，“但已經太晚了?！?/p>

室內陷入沉默，而在一片沉默當中，何洛洛聽見墨有為喃喃著又強調了一遍：“太晚了……”

何洛洛知道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去打擾他，讓他自己靜一靜，慢慢恢復過來是目前來講是最好，也是最恰當的辦法。

“阿點的本源核心就在心臟位置，心臟損毀便代表著托生軀殼的毀棄，如此一來，無所依的靈魂大多只有一個下場……”

墨有為嘴唇微動，吐出幾個微弱平淡卻又仿佛極盡了悲哀的字：“塵歸塵，土歸土。”

天地靈物死后回饋天地，正如“一鯨落，萬物生”，說的好聽些是靈魂回到來處，說的直白些那就是灰飛煙滅，不留痕跡。

“好在上蒼垂憐，沒能讓阿點的靈魂即刻消散，也沒讓阿點的靈力即刻歸還于天地，于是我才有了去尋找辦法的時間?！?/p>

“我翻遍了墨家的古籍秘法，最后才終于找到了方法?！?/p>

何洛洛皺起眉頭，“這個方法……就是一體雙魂嗎？”

“這么說其實也沒錯，”墨有為笑了笑，問道，“你知道請神嗎？”

人過一世，總有所求，也總有求不到的東西，于是便有了寄托之物，有了信仰。

天地間的精怪大多靠自身修行，信仰之力于他們來說就像是高檔的小零食，有固然好，但如果沒有也不會耽誤他們修煉自己的道。但信仰之力著實美味，因此只要不會有損自己所修之道，精怪們對于凡人奉出信仰之力所求的東西，大多會挑著撿著勉為其難地幫一幫，就當是做個兼職賺個零花錢。

而這幫忙便又有了許多種方法。

有直接上身的，也有所謂“現身顯靈”的。

而“請神”，正是請精怪上自己的身來幫助自己解決問題。

“我查遍了墨家的古籍，”墨有為道，“正如同現在的人們會幻想機器人有自己的情緒和思維，墨家傀儡術傳說中的最高境界也是不令而動，但千百年來，從未有墨家先祖突破這一技術難關。但好歹也給我留下了一絲希望?！?/p>

“而為了讓阿點還能等到那一天，我使用秘術獻祭了自己的身體，”墨有為道，“或許是因為阿點集了天地氣運，連帶著我也被惠及，沒有付出如秘術記載中一樣太過慘重的代價，而在那之后，阿點便和我共用這一副軀體?！?/p>

“至于殺害阿點一事，我至今沒有任何清醒之前的相關記憶，”墨有為嘆了口氣，“阿點或許也是受了刺激的原因，失去了那一部分記憶，于是誰也不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么?！?/p>

“但那一天的變故就像是一根刺扎在我心上，又像是懸在脖子上的劍，我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落下，也不知道我是否會再次燒的昏天黑地，更不知道又會在什么時候傷到阿點?！?/p>

何洛洛一怔。

在這種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情況下，在或許就是“殺身之仇”的情況下，在不知人心的情況下……

一個能祭獻身體無怨無悔，一個就依附靈魂毫不懷疑。

……竟是如此地信任對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