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鮫不虧抱著自家姐姐痛哭流涕直打嗝，一時間心神大亂，自然也沒注意到從空中投下來的目光。

何洛洛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感慨，畢竟親人重逢總是一件能讓人感動的事情，讓人不忍去打擾，但……

何洛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話。

鮫不虧作為鮫人與美人魚的混血，繼承了父母的優秀基因，哪怕落淚也是惹人垂憐，再加上那些眼淚在落下的時候就在向晶瑩剔透的鮫珠轉變，顆顆滾落，更是添了些妖異之美。

但像鮫不虧這樣完全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

何洛洛聽得出他哭聲中的痛和恨，也明白鮫不虧其實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眼前一切都是虛假，知道此時此刻與他緊緊相擁的不過是一道幻影，知道所謂的親人重逢于他早已是難以實現的妄想。

在過去的幾千年里，哪怕是沉睡中，失去至親的疼痛也始終像做大山一樣壓在他的身上，他無法擺脫也不愿擺脫，就比如他雖然無法回到過去改變一切，也無法再看一眼曾經真實存在的親人。但卻可以始終記得。

只要記得，便好似親人還在身邊一樣。

突然來到這個夢一樣的地方，見到夢一樣的人，鮫不虧難以避免地陷入進去。

失而復得的親人，誰又愿意得而復失呢？

“他……”楊瑾辰看了一眼何洛洛。

“他會清醒的，”何洛洛也移開視線，語氣卻平靜，“他向來清醒。”

“但還是給他一點時間吧。”耶夢加得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眼神復雜地望向鮫不虧那邊。

何洛洛想起與耶夢加得雙生的另一條顏色淺淡的蛇，知道耶夢加得這是物傷其類，便也閉上嘴巴不再說話了。

這邊大哭的大哭，沉默的沉默，氣氛冷凝地仿佛萬里冰封，而另一邊則因為婚禮還沒結束而繼續喧鬧吵嚷，每個生靈的臉上都是遮掩不了的喜悅和……

幸福。

地上的生靈們雖然因為鮫不虧的大哭而有些不解，卻看不見半空中飄著的諸人，更不清楚以后的事情，自然只關注著眼前的歡樂與熱鬧。

可這種歡樂卻完全沒有傳遞到能看見這一切的人身上。

何洛洛看著眼前的歡快場景，只覺得陣陣悲意襲來。

當時天真，只以為歡樂綿長，熱鬧常在。

卻原來滄海桑田，物不是人已非，昔日舊友親朋，竟沒囫圇留下幾個。

楊瑾辰站在何洛洛的身旁，眼見得她面上神色雖沒有什么變化，眸中卻隱約可見水意，知道她此時一定不好受。

他此時內心也頗有震動，又自知嘴笨，便只伸出手與何洛洛緊緊相握，希望能給對方哪怕一絲的支持與力量。

耶夢加得早不知道隨本體飄去了哪里——畢竟還有著不能離開本體太遠的限制，好在何洛洛與楊瑾辰的本體總是形影不離，讓兩個來自未來的孤魂野鬼還能相依偎著。

看啊……看啊……

看一邊歡喜，一邊嚎啕。

看那些已千年未見的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