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初初見你,才知道愛慕是什么。
我還沒出生,母親便草草將我許給了剛剛學會走路的延皇子。延皇子的母親是我母親的閨中密友,也是當今圣上的貴妃。
是我高攀了,自當是沒話說。不過我那弟弟總拿他來搪塞我,一時叫我羞也不是,哭也不是。可是,自從我出生以來,壓根沒見過這個傳說中的延皇子。說起來,怕是我母親與貴妃娘娘飯后瞎許的。懂事以來,便再也沒將此事搬到臺面上講過,想想這親也結不成。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四品小官的女兒······
元瑯,我的小師傅。我及笄那年,他也才經弱冠之年,不過,他尚未娶妻。以此,我不知打趣過他多少回,時時笑而不語,倒成了他獨有的風格。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喜歡我的小師傅,準確來說我們是兩情相悅。父母親早有意將我許配給元瑯。其實他們早就不將我與延皇子的那樁婚事放在心里。
只不過,一直都是我在表達我對元瑯的心意,他一直都沒有說過他愛慕我,只是在默默接受。
及笄時,元瑯曾送了我一支玉簪,刀工很是精美,我拿著看了許久。我依舊記得當時雀躍的心情和臉上收不回的笑意,那時他捏了捏我的臉,無奈的笑了,從我手中拿走,為我戴上。
當時我還沒有一個正式的大名,于是父母親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元瑯。
“俏俏,及笄了,小師傅為你想了一個正式的名字了······”
元瑯,你可知道,我及笄的心愿,即使像現在一樣無憂無慮的和你在一起。
呵,像我這樣不起眼的小人物,不就是應該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嗎?
圣上崩了,我的父親一下升到了正二品,母親有了誥命。這是我滿心詫異,后來我聽到,貴妃娘娘,哦不,現在應是皇太后,她來為新封的圣上求親的時候,我便沒了差異。畢竟父親不升官,我也做不了皇后??蛇@也苦了父親,朝野對他爭議頗多,一向與他交好劉伯伯,怕與他來往······
【2】
我總喜歡晌午時趴在園中的石桌淺淺的睡著,每每元瑯都會在我身旁為我擋光,同我講一些清奇的段子,一邊講一邊幫我整理頭發,還不忘嘲弄我一番。
只是元瑯啊,你講故事,我怎敢真睡啊······
下旨的時候,我還在鬧元瑯。母親站在一旁輕咳了一聲,我與元瑯四目相對,不再鬧。不知道母親是否刻意還是無意,她就這樣當著元瑯的面,講起了婚約。
可,我不想嫁給延皇子,一點兒也不想,以前不想,現在不想,以后,可我無法抗旨,我也不能。
······
看著鏡中一襲紅衣的我,金閃閃的步搖,手上的玉芝,和,身后面帶笑意的元瑯。
他還是為我戴上了那支簪子,瞧著鏡中的我,淺淺的笑了。
今天俏俏真像個新娘了。
我以前總是與他說我要是新娘一定超級好看,可那是我心里的新郎是你。
轎子抬起,我的心卻再也升不起。元瑯你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口。
圣上待我極好??蛇@份好不應該用在我身上。
身為皇后,我沒有理由見父母親,只有他們得到圣上的應允,才可看我一面。
有一次我提及元瑯,母親沒有說什么,只是撫摸我的發。我想他,應該婚娶了。對方一定不似我這般調皮任性······
元瑯,元瑯,元瑯······
圣上從不會強迫我,但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心里容不下他,他喝醉了。
元瑯,你可知俏俏,一點兒都不快樂。
【3】
延帝繼位第十三年,元明皇后薨逝,享年二十八。
元明皇后,名喬暮沅,正二品官喬鴻嫡女,及笄之年嫁與延帝,夫妻相敬如賓,生有一子,也就是后來的辛帝。
世人皆知,延帝一生摯愛之人必是元明皇后,只因他這一生只娶了她一人。可延帝自知,他這一生,除這江山,一無所有。
【4】
延帝握著喬暮沅的手,他不敢看她,怕落下淚來。
喬暮沅知道自己不行了,任由他握著。
元瑯,你怕是再也見不到悄悄了。
她淺淺的笑著,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午后,她趴在石桌上偷偷裝睡,等著她的元瑯為她擋光,講一些自己似懂非懂的段子,時不時幫自己撩起頭發,嘲弄傻傻的自己。
喬暮沅,元慕俏······
她用僅有的些許力氣搖了搖被握住的那只手。延帝看向她。
“簪子?!?/p>
這個簪子,自他娶她以來,她就一直戴著。
他取了下來,遞給她,另只手還靜靜的握著她。他看著她握著簪子,摸著簪柄的紋路,慢慢的笑了。這些年比一次見她如此笑過——幸福的笑。
“元瑯,我聽到了?!?/p>
慢慢的,最后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流下,她終于閉上了眼。手中的簪子滑了下來,摔成兩節······
【續】
元瑯看著遠去的轎子,再也忍不住,猛咳了一陣子。
俏俏,不是小師傅不愿說,而是怕說了做不到,白白令你失望。
······
延帝站在御花園池邊。
他這一生過得是極其慘淡。他生下來,就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和最是親近的弟弟,后來被送回到淑嬪那。凡是他喜歡的,他永遠得不到。直到他母親陪嫁阿婆告訴他,母后為自己許了一門親事,長大了,就可以陪伴自己左右。而喬暮沅是他唯一的寄托。
他的母親從未與他提過他的這門親事。
后來,父皇崩了,母親需要他奪位,以此答應為他迎娶喬暮沅······
只是到頭來,她,也不屬于自己。
他早已下令,他駕崩后,不必將自己與元明皇后葬在一起。
她有那支簪子,足以。
天氣漸涼,喬忠良勸他早早回去,不要著涼。
他目送著那孤寂個背影漸行漸遠,姐姐,你可知,你也付了有心人······
那個簪子最終與元明皇后葬在一處。
簪子被修復的很好,簪柄上的字可以清晰地摸出。
沅暮喬。
起初她以為元瑯故意把她的名字倒過來刻。
那竟是同她講。
我愛慕你。
這一年,是元瑯離開的第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