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李君羨，敢耍我！”
月華下，靜謐的宮殿中，靈姬輕聲喝罵。
馨月公主睜大眼問：“我六皇兄怎么惹你了？今天你們相會不是挺好的？”
“不關你事。”靈姬懶得搭理馨月公主，揮拳重重砸在墻上。
“哎，疼疼疼。”
靈姬吃痛，揉著手腕。
“嘻嘻。”
“咱倆在哪里？怎么靜悄悄的？”馨月公主有些害怕地貼近靈姬，小心掃視周圍，小手抓住她的裙裾。
“走，回去。”
靈姬牽著馨月公主往回走。
一道身影掠過，靈姬耳垂微動，朝那掠去的蹤影看去，見黑色的影子消失在宮墻內。
“馨月公主，你在這里等我，我探探去。”
靈姬叮囑一句，輕躍上宮墻，追蹤那道黑影。
那人在皇宮屋頂上疾奔，自一處屋頂飛掠另一處屋頂。
靈姬緊追不舍，那人甩出數道柳葉飛鏢，靈姬止步翻身躲避，站穩看清，卻已不見那人的蹤影。
“誰？”
羽林軍聽聞動靜，舉火把來。
靈姬躍下屋頂，避開羽林軍的耳目，沿路尋馨月公主。
馨月公主待在原地，委屈抹淚。
“走吧。”靈姬抱起馨月公主，朝原路返回。
“你把我留在這里，要是鬼捉住我，可怎么好？”
馨月公主哽咽道，清淚打濕手背，在月光下散開些許水花。
“宮里哪有鬼？”靈姬暗想，輕輕搖頭。
“就是有，宮里死人，哪里能沒有...”馨月公主不敢說出那個字眼，烏溜溜的大眼珠謹慎地望著四周。靈姬照顧她似的加快腳步。
“馨月，說，你跟六皇子是不是商量好的，故意引凌云君發作的？”
靈姬非得問個清楚明白不可。
今夜的事待明日非得傳的滿城皆知，弄得風雨滿城，作為漩渦中的自己清白名聲遭毀，哪里有面目堂堂正正見人？
“嘿嘿，六皇兄英明神武，不動聲色就...”馨月公主赤裸裸地夸六皇子。
“哎呦，靈姬，你干嘛打我？”馨月公主輕撫腦袋，瞪大眼看向靈姬。
“我讓你長記性。下次瞞著我做壞事，我該打你還打你。”
靈姬冷語威脅。
“哼，你們眉來眼去的，怪我小孩子。不要...”馨月看靈姬瞪來的眼，識趣地閉上小嘴。
“不要亂說話。”靈姬警告，見舉火把踏步而來的羽林軍，靈姬立住腳步，羽林軍看清靈姬和馨月公主，垂目行禮，等靈姬抱著馨月公主離開，方沿著路徑繼續巡視。
“巡邏的羽林軍好像加倍了，宮里出事了？”馨月公主看著羽林軍數目增倍，目光有些凝滯，輕聲疑道。
“宮里出盜賊了吧，只是沒被發現。”靈姬猜測道。
“靈姬，那賊你沒抓住？”馨月小心問，兩顆黑寶石般的眼珠呼哧呼哧的盯著靈姬的臉，好似要從靈姬的臉色看出答案。
“我抓住了有羽林軍什么事？”靈姬毫不客氣地瞪馨月一眼。
行至馨月母妃寢殿前，輕輕放下馨月，彎腰拍拍她的肩膀，遞給她一個眼色，“去吧，你母妃該擔心了。”
宮女自寢殿出來，見宮殿門口立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影，依稀是靈姬和小公主，忙歡喜迎上前，欠身一禮。
“昭明公主，馨月公主安好。”
“我把馨月公主還回來了，我走了。”
馨月公主的母妃容妃輕笑迎來，揮退宮女和馨月公主。
靈姬欠身一禮，“容妃來迎，我受寵若驚。”
“今晚夜宴鬧得滿后宮皆知，靈姬，你答應凌云君的求婚就是，鬧什么別扭，宮里不會說你的就是。”
容妃掩面輕笑，眸子在靈姬面門掠過，不動聲色。
“我心有所屬，不會嫁凌云君的。”靈姬坦白，“容妃，我該回了。”
不知該如何向皇后交代。
“你把罪過推給六皇子就是。隱忍多年的六皇子肯為你顯露頭角，也是情真意切了。”
容妃取笑完靈姬，轉身輕擺腰肢走了。
姿色風韻俱佳，怪不得陛下青睞容妃。
小馨月公主女憑母貴。
靈姬低頭看眼自己，頗覺滿意。
“該回去了，該甩鍋就甩鍋，誰讓六皇子向我敬酒呢？我不回敬，擔不上將門嫡女的身份不是？好，就這個說辭。”
靈姬替自己尋好的說辭深感寬慰，大步朝皇后寢殿走。
“月上中天，凌云君鐵定出宮，只要碰不上他，我怕誰？”
靈姬挺胸抬頭，深吸口氣，鼓足勇氣朝皇后寢殿走。
“皇后，義女遭受凌云君侮辱，清白名聲毀了。”
靈姬掩面哭訴，不見皇后動作，稍稍抬手，見皇后靜靜端坐，面色鐵青，一股不詳之氣浮現心頭。
不妙，趕緊走。
靈姬剛轉身，皇后睜眼喚道：“靈姬，你胡鬧夠了沒有？”
靈姬挑挑眉尖，轉身面向皇后，臉上已浮現笑容，走向皇后。
“皇后，都怪六皇子，他向我敬酒，我作為將門嫡女能不回敬？凌云君他吃醋，我哪里想得到啊。”
靈姬笑著解釋，替皇后按捏太陽穴。
“嗯。那你打凌云君巴掌也怪到六皇子身上？”
皇后閉目，毫無煙火氣的問。
“陛下都沒有下旨賜婚，他已急不可耐地讓我守夫家規矩。我清清白白的，又沒嫁他，他那樣說，好像我已嫁作他婦，傳出去，那我以后怎么在京里待？”
靈姬小聲埋怨。
“那你就打凌云君巴掌？”
皇后睜眼責難，明顯不滿意這個回答。
靈姬松開手，“當時那么多叔伯重臣在場，我多尷尬，我扇巴掌的事習慣了就...”
“你打凌云君，不就是昭明軍打龍騎軍？”
皇后微怒，等待靈姬的解釋。
“我哪里想那么多...皇后，問題有那么嚴重？你可別嚇我。”
靈姬心里嘀咕，“上位者就喜歡唬人。”
“等風聲吹到東伯侯那里，看你如何交代？”
皇后冷眸掃眼靈姬，“凌云君回去了，陛下那里本宮不好回護你。你自己有的時間解釋。”
“近日不要出宮，改日你向凌云君道歉，答應他的求婚，還有的挽救。”
皇后冷眸注視靈姬的臉，似要逼壓靈姬就范。
“我又沒答應嫁他。”靈姬小聲嘀咕。
“你說什么？你不嫁凌云君，難道你要嫁六皇子？或者莫離？”
皇后額頭青筋暴起，罕見地朝靈姬發怒。
靈姬打小自己看著長大的，不收為侄兒婚配，實在不甘心哪。
“我喜歡六皇子，喜歡莫離，我誰都喜歡，就是不嫁凌云君。”
靈姬受不得壓，出言頂撞，隨即后悔，“那個，我受不得壓，皇后，你知道的。”
“我今晚就想安排你們洞房，早日定下，你也收斂性子做個知書達禮的淑女。”
皇后不好再壓，語氣溫婉柔和。
“六皇子追求我，在凌云君跟六皇子之間，我實在難以抉擇。”
靈姬扭捏害羞的模樣讓人不得不相信。
六皇子，抱歉，誰叫你露頭了呢，嘿嘿。
“靈姬，義母會害你嗎？凌云君喜歡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為你拒絕江南首富沈家的婚約。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啊，我不知道啊。不，我知道又怎樣？我另有喜歡的人了。”
皇后見靈姬語無倫次的模樣，微笑看眼殿外。
靈姬朝殿外看去，見凌云君負荊請罪，朝自己走來。
“靈姬，我錯了，你鞭打我吧。”凌云君單膝跪地，溫情脈脈地看向靈姬。
靈姬忙用手捂住眼睛，透過指縫看向凌云君，臉紅心跳的。
“那個，你穿好衣服啊你。”靈姬緊捂眼睛，又羞又臊的，側身不看凌云君。
“靈姬，你都快成親的人了，瞧男人身子有什么不可以的？”
皇后上前將靈姬推向凌云君。
“他不是應該出宮的？”靈姬抵住腳跟，問皇后。
“陛下準許凌云君向你負荊請罪，好成全你們的好事。”
皇后推了推靈姬，見推不動，笑著領宮女們離開。
“我也走。”靈姬忙逃，凌云君擋住去路，“靈姬，我真心喜歡你，我保證對你專心專情，絕無二心。”
“你忘記我的拳頭了？”靈姬見出不去，抬拳威脅。
“你打死我，我都...”凌云君為美人，死咬牙關硬頂。
“凌云君，你說，是不是皇后給你支的招兒？”靈姬放下拳頭，問。
“我不瞞你，確實是姑姑出的主意。可我為了你，什么樣的犧牲都可以。”凌云君坦白，眼眸柔波如水。
靈姬抽出藤條，試了試柔韌度，在空氣中甩了甩，斜眸看向凌云君，嘴角上揚，挑挑眉毛。
凌云君閉眼挺胸，“你打吧，只要你嫁我，我死而無憾。”
“我不選，選了就上當了。皇后會替你解開束縛。凌云君，你大庭廣眾之下辱我清白，就算我不在意，可落在我叔叔伯伯耳朵里，可就不大好了。”
靈姬繞著凌云君走，語音輕柔中帶著刺。
“靈姬，我喜歡你才吃醋的。我不怕昭明軍憤怒，只怕錯失了你。”
“凌云君，你起來，男子漢大丈夫，哪能輕易向人下跪。”
凌云君笑著站起。
“你原諒我了？”
“你回去吧，再晚，宮里出什么事說不清。”
靈姬朝殿外走，凌云君大步跟隨。
靈姬蹙眉，“凌云君，要記住冷傲，保持住。”
“我將你當做妻子，共渡一生的人，才不計榮辱的愛著你。我對誰都可以冷傲，單單對你不忍心那樣。”
靈姬捂住耳朵不聽。
皇后見二人出來，微笑走來，“怎么，和好啦？”
“沒有。”靈姬開口道。
皇后抿嘴微笑，“還倔？明天宣布你們訂婚成功，就這么定了。”
遞給凌云君個神色，凌云君點頭，未及開口，靈姬插嘴道：“你們一廂情愿，逼我我就離京，你們隨便。”
靈姬不理二人，快步離開。
“攔住她！”皇后命令一下，寢殿門口出現高舉火把的羽林軍，攔住靈姬去路。
“皇后，你逼我？”靈姬轉身面向皇后，眸光清冷，拳頭微握。
“姑姑，我不要她不情不愿的。”凌云君居中難做，懇求皇后。
“她出去了，能嫁你？”
皇后質問凌云君，眸子更冷。
凌云君看向靈姬，不再說話。
大批羽林軍朝皇后寢殿趕來，太子著蟒袍在前領路。
一聲咳嗽響起，六皇子出現在明火執仗的羽林軍后。
靈姬明明希望他來，可又怕落入他編織好的陷阱里。
靈姬不由自主地扭頭，目光穿過層層羽林軍，似要捕捉六皇子的身影。
羽林軍讓開道路，儼然太子和六皇子出現在眼前。
“皇后，靈姬跟本殿下說好要義結金蘭，本殿下久等她未到，特邀太子來尋靈姬，順便做個見證。”
六皇子不卑不亢，作揖施禮。
太子作揖，“兒臣向皇后請安。”
皇后恨的幾乎咬碎貝齒，“本宮侄兒求娶靈姬，關你們何干？速速退下！”
太子遲疑，六皇子握住太子的手，湊近耳語，“臨事退縮，父皇那里定然減分。”
太子穩住腳步，“母后，兒臣尚缺太子妃，靈姬作為將門嫡女，兒臣選為妃子。兒臣斗膽向皇后要靈姬。”
靈姬雖知那是六皇子跟太子商量好的計策，可聽在耳里，不免詫異。
“太子，你今晚太出格了！”皇后朝太子怒喝，緊握拳頭。
威信遭到挑釁，而且是懦弱的太子出頭，簡直怒不可遏。
“明日本太子向父皇奏疏，今日務必保全靈姬姑娘。”
太子額頭冒著虛汗，上前一步，進言道。
“皇后，我陪太子解釋清楚，待會回來。”
靈姬趁機快步走向太子，瞥眼六皇子，嘴唇張合，“你做的好事！”
“走吧。”太子挺挺胸膛，邀請靈姬一同離開。
“靈姬，你不要義母了？”
皇后溫柔的話語傳來，靈姬朝皇后一笑，“靈姬改日再來問候義母，先陪太子，解釋清楚了再回來，義女走啦。”
靈姬跟太子同樣心虛，感覺腳步都踩不踏實。
羽林軍保持距離，太子輕抹額頭汗水，腳步虛浮。
靈姬感到太子的結局不會太好，有些可憐他。
“父皇封我做太子時，肯定不滿意的。要不是皇奶奶在，父皇早把我打發封地去了。”
太子自嘲一笑。
“二哥不必多慮，父皇看重二哥才封二哥做太子的。”
六皇子溫言安慰，步履穩健，每一步都如計算好的一樣分毫不差。
“太子，多虧你了，不然我都不知該怎么辦好。”
靈姬話語輕柔，充滿感激之情。
“要是靈姬肯嫁我，我就有自信做這個東宮太子。”
太子開玩笑道。
“太子，你取笑我。”
靈姬舉拳要打。
“我看氣氛不好，活躍一下。靈姬，我只會拖累別人，能幫到你，我很滿足。”
太子迎著月光微笑，早已習慣如此，似那樣淚會順著眼眶流回。
“如果有需要，我鐵定支持你的。”靈姬鼓起不了勇氣說這樣的話，暗自憋悶又無能為力。
“太子，你很好，多多琢磨陛下的心思，多進言獻策。當然，有個好謀士會更好些。”
靈姬替太子出主意。
太子朝靈姬點頭，又泄氣般垂頭，“權柄在父皇和宰相手里，我的奏疏大抵淹沒無聲。父皇或許早已不對我有期待的吧。”
靈姬思考，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主意。
三人默默前行，直到太子離開，靈姬唯有對太子可預見的結局感到悲哀。
“我這個二哥打小被封太子，無權無勢，又擔著儲君位子，位高權輕。親和兄弟？維護朝綱？鞏固邊防？”
六皇子嘴角冷笑，“謹小慎微有何用？不照樣坐冷板凳！權柄在父皇和宰相手里，二哥就是想作為，父皇猜忌，宰相揣摩父皇心意，怎會支持二哥？”
皇家無情，父子又如何？
“六皇子，你失言了。”靈姬好意提醒，卻知道那就是事實。
“我今晚睡哪里？”靈姬愁的直皺眉。
“我陪你夜談吧。”六皇子輕淺一笑。
“我總不能一直不睡吧。”靈姬捂臉，想不到自己究竟哪里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