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靈姬聽完榮龍的話，托腮沉吟。
明府大夫人離京祭拜先人，小妾懷胎，欲奪大夫人位子，花錢雇傭殺手在中途暗殺。
事發敗露，家主未免家丑外揚，遣小妾離開，去鄉下居住。
可衙門的人到了鄉下舊宅，卻見小妾的尸體。
“大佬頭如何做的？”靈姬問。
榮龍笑道：“咱遣小李騎馬回稟大佬頭，大佬頭領著邢叔等親自到場勘驗。邢叔察看發現小妾脖頸處遭毒蛇咬傷。大佬頭仔細盤問附近百姓，又上明府審問一眾丫鬟仆役奶媽和管家，并明府老爺和明府老太君。”
“那兇手未捉拿歸案，大佬頭結案有些急躁，是不是上頭施壓？”靈姬猜測道，“是不是啊榮龍？”
“大佬頭將死者認定為兇手，死無對證，上頭不會相信的。大佬頭要準備說辭解釋，又是一件麻煩事。”莫離語氣平淡無奇。
“兩位大人，英明啊大人。”榮龍不失時機地豎起大拇指拍了馬屁。
“你跟誰學會拍馬屁了？”靈姬白眼榮龍，“多用心辦事。”
“大人說的是。”榮龍垂頭認錯，臉上卻掛著笑。
“明府小妾無財無勢，如何有錢財雇兇殺人？大佬頭難道就不懷疑？”靈姬不愛搭理榮龍，隨口問。
“這個…大佬頭沒有。”
“榮龍，你好好回話。”靈姬輕罵一句。
“明府老爺寵愛小妾，多給些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的又有什么稀奇。”榮龍不滿地嘀咕著。
“就算你所說有理。可養在深閨大院里的小妾如何有門道雇傭殺手？誰牽的線？兇手是誰？”靈姬追問。
榮龍回答：“大佬頭問了齊氏的貼身丫鬟，什么也沒問出來。
大佬頭氣得直罵刁民難養也。”
“大佬頭既然認定是買兇殺人，可查出來兇手是誰了？”靈姬蹙眉沉思，隨口問榮龍。
“這個大佬頭沒審出來，我不敢亂說。”榮龍朝靈姬嬉皮笑臉。
“嚴肅些，這可是人命案子。”靈姬教訓道。
“大佬頭如何確定殺害小妾的真兇？”莫離一直根據榮龍的話思考，此時開口詢問。
“大佬頭動了邢。那明府老爺受不起，招供了。”榮龍謹慎掃眼周圍，輕聲回答。
“不應該啊，長安府君判案最講證據的。”靈姬皺眉問。
“大人出京查案，大佬頭無人在旁出主意，就…”榮龍不敢再說。
“算了，我直接調查卷宗得了。”靈姬一臉嫌棄地白眼榮龍，快步朝府衙內院走。
長吏正整理卷宗，靈姬要了京城口馬車案的卷宗，伏案察看。
“三月十九，明府大夫人錢氏出門祭拜先人，當日未歸，三月二十一明府方報案。報案次日方發生京城口馬車闖入事件。”
靈姬揉揉太陽穴，抬頭看向莫離，“自明府大夫人出門祭拜先人，明府隔兩日才報案，我怎么看怎么蹊蹺。”
“明府的解釋是他們遣人沿路找過，可什么也沒發現。
可鰲舉山離京三十里，真心想找都不用半日功夫。
莫離，案子詭異啊。”
“有什么詭異的？”長吏插口，靈姬莫離齊齊看向長吏，等他接下來的高見。
長吏慢慢走來，沉穩干練，“明府老太君說她明府不愿為一人耽擱長安府君辦公，命全部家丁并雇傭大批百姓幫忙尋找，卻一直未見大夫人的蹤影。尋了三天，實在不行才報的案。”
靈姬瞟眼莫離，莫離看出靈姬眼神中同樣的東西，詭異！
靈姬疑道：“長吏，事關大夫人和明府嫡子，明府再不上心總該隔日報案的才是。”
長吏嘴角微彎，“武功沒幾人比得上你們，可人情世故你們就不懂了。”
“快說！別賣關子。”靈姬催道。
長吏笑著湊近，一副好為人師的模樣，“明府老爺懷疑嫡孫非明家血脈，而小妾懷胎…”
靈姬眼前一亮，“那就是明府預謀好的。可惜無辜的馬夫陪葬了。”
“不對，若是要滅了她們母子，直接雇傭草寇漢子都要干凈利落。何必鬧出毒蛇案來。”靈姬疑問的目光盯著長吏。
長吏嘿嘿一笑，迎上靈姬微瞇的目光，開口道：“雇傭草寇漢子的確干凈利落，省錢省力。可要是那些大字不識禮義廉恥全無的草莽漢子貪得無厭屢次勒索，那不是后患無窮？”
“那以后人情世故的事我跟莫離都來問你就是。”靈姬恍然大悟，趁機討好。
“好說好說。”長吏微微一笑，一副為人師表的模樣。
“這么一來確實說得通了。”莫離沉聲，眉頭微皺，“不過小妾懷著明府骨肉，明府如何都要保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
面對莫離的疑問，長吏唇角冷笑，負手而立，斷然回答：“斷臂自保罷了。”
“謀殺案的確需要替罪羔羊才能結案。”靈姬托腮沉吟，“假設你說的是真的，可看似一目了然的案子我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靈姬靈光一閃，臉上浮起捉住案情漏洞的欣喜，“明府家大業大的，明府大夫人出門，沒有隨從侍奉保護，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長吏眉頭一挑，“我之前說了，明府老爺懷疑嫡孫非明家血脈。大夫人攜兒負氣出走，雇輛馬車回漳州老家。明府未遣侍從也無可厚非。”
“可既然大夫人出走，明府又何必惹人命官司上身，直接一紙休書，斷絕嫡孫繼承明府家業就是。”靈姬提出質疑。
“這個…明府小妾她心狠唄，為絕明府老爺的念想才雇兇半路結果大夫人和嫡子的。”長吏遲疑片刻，理所當然地道。
“嘿嘿，倒也有可能。”靈姬嘿嘿一笑，“可小妾已死，死無對證。而明府老爺遭受酷刑，屈打成招，承認自己就是殺害小妾的兇手，長安府君如此潦草結案，只怕明府老太君會上告。”
“大人辦案，其他人哪里敢質疑。”長吏搖頭，繼續整理卷宗。
“對了，明府老太君上沒上告大理寺翻案？”靈姬問。
“目前沒有，明府上下平靜的跟井水一樣。”長吏回答，手上整理卷宗的動作不停。
靈姬、莫離互望一眼，感覺蹊蹺。
“那就是明府老太君承認明府老爺買兇殺人，又殺小妾栽贓嫁禍。”靈姬猜測，“長吏，你的看法？”
“問題出在明府老太君身上。你們要是好奇，前往明府探個究竟就是。”長吏接口道，明顯不愿多說。
“莫離，走，前往明府探個究竟。”
…
明府隨從領著靈姬和莫離入明府，卻告知明府老太君身體不適，由劉氏接待。
劉氏年紀二十不到，長著淺淡的細彎眉，精致的嬌小鼻梁，身著素衣，梳穩重的盤發式。
端坐主位，恪盡當家人的沉著，落落大方。
“明府老太君身體不適，由我暫且主掌明家。兩位官家中人，有什么可以直接問我。”劉氏起身邀請靈姬和莫離落座。
靈姬不由得客氣幾分，“那個我們來問案，有語言沖撞貴府的望請包涵。”見劉氏點頭，才說：“大夫人不守婦道，嫡子非明家所出從何說起？”
劉氏臉上的禮貌笑容頓時一僵，“我婦道人家深居淺出的，與其他姐妹來往并不親密，不清楚大夫人的事。”
靈姬蹙眉，“請問大夫人的貼身侍候婢女在吧？”
“明府出事，原來的丫鬟仆役都換了，也是免得明府老太君看了傷心。”劉氏掩面虛抹眼淚，悲切回答。
靈姬接連碰了劉氏的軟釘子，壓下心頭的不滿，“明府妻妾總該都在吧？”
劉氏眉頭微皺，拍了拍手，“喚張氏，李氏，趙氏來。”
“我有些事要離開，有事的話再喚我。”
靈姬想了想，點頭，“就是不得離開明府，有事要問你的話你要隨叫隨到。”
劉氏點頭，踩著碎步離開。
…
丫鬟領著三名婦人入內，四人好似交代過的謹慎，垂頭無話。
靈姬看的直皺眉，又將問劉氏的問題再說一遍。
三名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起頭開口。
靈姬指尖輕敲桌面，目光在三名婦人臉上掃過，“明府里誰傳出來的流言？誰不說，就是默認。”
“張氏，你先說！”靈姬一聲喝問，其中一名婦人嚇得臉色蒼白，身體顫抖，“我，我說，是蓉奶媽說的。她負責給小少爺喂奶，她私下里說小少爺眼睛鼻子嘴唇一點都不像老爺。”
“是啊，蓉奶媽如此說的，咱們位份低，不敢亂嚼舌頭。”其余兩名婦人紛紛附和。
蓉奶媽隨丫鬟來到，哭著下跪，扇自己耳光，“老媽子胡言亂語，擾亂明府，老媽子罪該萬死。”
靈姬聽著蓉奶媽的哭聲便直皺眉，看著所有人問：“那齊氏跟大夫人關系怎么樣？”
“齊氏懷胎，老夫人特別關心，齊氏難免自傲，跟大夫人關系就不怎么好。”丫鬟垂頭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平時都侍候誰？”靈姬走近，問。
丫鬟抬頭看向靈姬，又低頭答：“我喚英兒，侍候大夫人和少爺。”
“那大夫人錢氏負氣出走前，齊氏都有哪些反常舉動？或者整個明府都有哪些不同尋常的？”靈姬追問。
“這個…”丫鬟緊咬嘴唇，欲說又止，顯得十分為難。
“那晚明老爺醉酒，跟大夫人鬧的不愉快。”
“哪一晚？”靈姬問。
“大夫人出府前一晚，三月十八。”丫鬟答。
“他們為什么吵架？”
“老爺懷疑大夫人婚前跟人…私通。”丫鬟難以啟齒。
“都怪我亂嚼舌頭，害老爺跟大夫人不和。”蓉奶媽哭嚎起來。
靈姬止住蓉奶媽，后者抹淚止了哭腔。
“明老太君前段時間不在府中吧？”
“嗯，老太君照例前往已逝的老太爺墳前掃墓，回來未見大夫人，狠狠責罰老爺，命老爺尋回大夫人和少爺。”丫鬟抹淚回答。
“大夫人待你極好？”靈姬蹙眉問。
“大夫人待下人都很好。”丫鬟抬頭看向靈姬，哽咽道。
“你侍候大夫人，可是隨嫁來明府的？”靈姬踱著步問。
“我…大夫人先前將隨身婢女遣回鄉里嫁人。我跟翠兒新進來侍候大夫人和少爺的。賣身契在老太君手上，不敢離府。”丫鬟哭著說。
“怪不得了。”靈姬沉吟，看向蓉奶媽，“你為何不隨大夫人離開？”
“原來的奶媽家里變故，回鄉去了。我只是臨時來伺候大夫人的。”蓉奶媽抹干淚痕，說道。
“怎么那么巧？大夫人離開時身邊連一個人都沒有。”靈姬思量，直皺眉。
“你們老爺平日待大夫人和公子如何？”莫離開口問。
奶媽等人皆看向莫離。
“我們來的時候老爺跟大夫人關系就不怎么好。”蓉奶媽回道，“要不是老太君壓著，老爺或許早就休了大夫人。”
怎么看明府老爺殺人動機很明顯啊。
靈姬拉著莫離來到一旁，“莫離，咱們問問老太君的口風去。”
“好。”
“兩位大人，都是老媽子我胡言亂語，罪都算我頭上，放了老爺吧。”蓉奶媽含淚跪下向靈姬和莫離叩頭。
“審案有章程，講證據。我們只負責查證據，上呈長安府君。其他的管不了。”靈姬解釋，蓉奶媽望著靈姬的目光滯澀數息，抹抹淚站起。
靈姬掃視在場眾人，“你們老爺下獄前幾日都有什么反常舉動，就是一句話不尋常都要交代。”
場中有片刻的沉默，相互看著，就是不肯開口。
老管家跨入門檻，“明府上下都相信大夫人身家清白，老爺聽信風言風語，跟大夫人不合，可終究枕邊人，哪里下得去手？望兩位大人查明真相，還明府這個公道。”說著已老淚縱橫，跪下叩首。
靈姬過意不去，扶老管家起來，“如果你家老爺無辜，我等盡力還他清白。”
老管家抹淚點頭。
蓉奶媽忽的扇自己耳光，“都怪這張臭嘴，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