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對我動什么歪腦筋，否則我讓你將世間的苦頭都吃一遍，叫你生不如死。”老婦拄著手杖前行，頭也不回地警告身后的趙婉婉。
趙婉婉溫軟輕笑，有風塵女子的風味，道：“老人家，我只擔心您壽命短，我學不全您的本事。”
老婦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趙婉婉，“你就不怕我害你？”
趙婉婉綿軟一笑，整個人也如話語一般柔軟若云，“形勢比人強，我能怎么辦？老人家，您要是無兒孫，認我做個貼心的孫女吧。我替您養老送終。”
老婦冷哼一聲，手杖重重砸地，“少蒙騙我，我手下沒少死你這種對我居心不良之徒。”
趙婉婉眉眼間透著傷感，直如梨花帶雨，頗為遺憾的道：“我一片好意，您不要那就算了。反正我父母親族都沒有，孤零零的活著也沒意思。”
“哼！小狐貍，敢對我動計謀，當我幾十年白活的？”老婦斥責一句，倔犟地轉身前行。
趙婉婉嘴角微揚，步履輕盈，捏著僵硬的手臂，又松開，由它去了。
…
莫離望著老婦和趙婉婉如遭墨色的暗夜吞沒，徹底消失，眸底閃過一絲猶豫。
靈姬收回目光，有些擔憂，“莫離，丟了趙婉婉，咱們該如何向鐵帥交代？”
莫離若有所思的道：“此次任務無趙婉婉，完全無從展開。”
靈姬不甘心趙婉婉在自己眼前丟失，讓自己無法向鐵帥交代，想起老婦的杖法登時泄氣，“我知道，只是老妖婦不好對付啊。”
靈姬咬緊嘴唇，眼睛微瞇，望著老婦和趙婉婉消失的方向，“趙婉婉，你最好活著回來！”
莫離希冀道：“希望她能沿途留下標記。”
靈姬眼波流轉，又升起滿心期待，“你想怎么做？我陪你。”
莫離眸底深沉，雙手握住靈姬的手腕，看著她的眼睛，交代她道：“我想辦法跟老婦商量換下趙婉婉姑娘，你在這里等。三天，我回不來，你就回京城向鐵帥復命。”
靈姬急道：“那你要是回不來，我怎么回去？”
莫離溫柔安撫：“我想以鎮妖司的名號，老妖婦應該會知難而退。”
靈姬攔住莫離，半步不讓，“你斗不過她，我不放心！”
“我換回趙婉婉，會趁機溜回來的。我保證。”
“要是她用毒針制服你，你就任她宰割了。”
靈姬急的快落淚。
莫離將手搭在靈姬肩頭，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我們是鎮妖司人，必須保護同伴。”
靈姬甩開莫離的手，兩眼濕潤地瞪著他，“我不許你去，說什么都不許。”
莫離無奈，只得答應她。
靈姬掩袖抹淚，拉著莫離朝火光所在走。
星夜無光，孤寂的唯有火光陪伴。
靈姬靠在莫離身上，手抓住他的手，告訴自己不要睡下，可溫暖的火焰烘烤著，不知不覺陷入困倦的暖流中。
莫離等到天將明，才悄然離開，沿著老婦和趙婉婉離開的方向追蹤。
…
趙婉婉蹲在溪流邊，一邊觀察周圍動靜，一邊單手撩水洗面，起身朝岸邊的老婦走。
老婦拄著手杖，隨手拋給趙婉婉一粒藥丸。趙婉婉接過，直接吞進口中。
老婦有些贊賞，眸子淡去幾分陰鷙，微笑問道：“你不怕我對你下毒？”
趙婉婉抬手任由面上的水風干，起身走向老婦，道：“我怕就不跟來了。”
老婦點頭夸道：“不錯，有膽識。”轉而微瞇起眼，眸光冰冷刺人，“只是毫無理由的勇敢，只會成為倒下的尸體。”
趙婉婉溫婉淺笑，好似相熟的晚輩討好敬愛的長輩，“我知道，老人家常年孤獨，有人陪著聊天解悶，不也勝過殺了我，成為一具毫無生機的尸體要強得多吧。”
“那你最好一直保持新鮮感，否則我可不留你。”老婦側眸冷視警告趙婉婉，沿著溪流往上游走。
趙婉婉左手按壓腰間劍柄，快步跟上。
手帕掉在溪流邊，而老婦換個方向，朝西邊走。
“老狐貍！”趙婉婉暗罵一句，緊跟在后。
…
莫離沿路尋到溪流邊的手帕，半邊干半邊濕，站起眺望，尋不到半個人影。
辨不清趙婉婉的去向，莫離只好原路返回。
靈姬守在原地，抱臂不滿地等莫離回來。三匹馬已返回，垂頭啃草。
靈姬先見之明地道：“無功而返，我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趙婉婉不在，咱們先回京匯報鐵帥，再做計較。”
沿路不敢耽擱，縱馬疾馳。
…
京城
稟過鐵帥，報了案，備了老婦的畫像，靈姬和莫離互視一眼，昂起頭挺起胸膛，負手悠閑，就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靈姬低聲說：“莫離，為趙婉婉，咱們挨鐵帥一頓罵，真夠不講情面的。”
莫離若有所思地道：“畢竟咱們有責任保護趙婉婉，趙婉婉丟失，這次鐵帥肯定在某人面前丟臉…”
“那能怎么辦？”靈姬小聲嘟囔著，忽的眼睛睜的老大，“咱們沒權限調老婦的資料，就不能趁夜逛逛機密室？”
莫離掃眼周圍，壓低聲音說：“事發讓人捉住，咱們不得給投獄里。”
靈姬無趣地白眼莫離，妥協下來，“問問白大娘去。江湖傳聞她肯定知道。”
不等莫離回應，靈姬已大步朝鎮妖司門口走。
白家
靈姬理理官服，清清嗓子，抬手輕敲三下。
看向莫離，吩咐道：“莫離，待會見白大娘，我說，我看你的時候你才能講話。”
“我聽你的。”莫離點頭答應，看向正前方。
門吱呀開了，白昭嗣在靈姬和莫離身上瞟眼，目光穿過二人中間的縫隙望了望，“進來吧。”側身讓過。
靈姬不明所以地回頭，掃視一圈，沒發現什么可疑的，索性大步入內。
白昭嗣看眼街道，輕輕關門。
“白大娘在家吧。”靈姬見庭院無人，試探地問。
“在，我娘哪能不在。”白昭嗣輕笑回答。
朝居室大喊：“娘，靈姬和莫離來啦。”
“叫什么，娘又不聾。”白瓊快步出來，埋怨一句，見靈姬不好意思的模樣，笑著迎接，“走，進來坐。”
“白大娘，我想問一下人。”靈姬見白大娘和藹可親，心寬了些，掏出袖口藏著的畫像，遞給白瓊。
白瓊仔細辨認畫像，搖頭，“你說說她的事。”
靈姬將那晚夜襲的事說了，白瓊眉頭緊縮，喃喃道：“是她？”
靈姬一聽頓時張大眼，“她是誰？”
白昭嗣云淡風輕的笑道：“使銀杖毒針的，又善操縱尸骸的除了消失已久的蒼老婆，還能有誰。你們碰上她，算你們倒霉。”
白瓊溫言警告：“女兒，這事你可別摻合。”
“是，娘。”白昭嗣輕笑回應。
靈姬嘴里咬著“蒼老婆”三個字，疑道：“大娘，蒼老婆什么人？多出現在哪里？”
白瓊道：“十五年前她殺了仇敵鶴秋年一家，手段狠辣，江湖上談之色變。七年前，她滅了百毒門，世間說法云云，誰也摸不清她的性子。其間更有許多滅門案，不知道是不是她做的。所有人都對此諱莫如深。”
白昭嗣接口道：“有人說她煉制出消雪毒針，對百毒門不屑一顧，稱其欺世盜名，所以…”
靈姬搶道：“所以挑了百毒門，證明她才是練毒第一高手。”
白瓊朝靈姬點頭，好意勸道：“她的心思古怪難猜，如今她老了，心思就更古怪，你最好別跟她碰面。”
靈姬急道：“可趙婉婉給她捉去了。”
白瓊說笑：“所以鐵帥痛罵你們一頓？”
靈姬垂下腦袋，嘀咕著：“還不是蒼老婆人太詭詐了。”
“忘了她吧。”白瓊斬釘截鐵的道，如鋒利的刀刃撕裂帛布般要將趙婉婉的存在自靈姬的世界割裂出去。
靈姬抬頭看向白瓊，氣憤難消：“可因為她讓我跟莫離在鐵帥面前丟臉，讓鐵帥失了臉面。”
白瓊輕點靈姬的眉心，嘴角含笑，“就你們兩個人加起來的單純，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呢。趕去送死是咋地？”
靈姬不滿地撅嘴，“那我就認栽了不成？”
白瓊笑意更甚：“你去只會栽個更大的跟頭。走，客廳里聊。陪大娘說說京城口馬車案的始末。”
靈姬由白大娘拉著往客廳里走，扭頭用眼神警告莫離。
白昭嗣邀請莫離：“走，庭院井邊說說話。”
莫離點頭跟著。
白昭嗣坐在井邊，手交叉著放在腿上，看向一旁若即若離的莫離，眼底蘊藏著一抹暗色，想說的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好像裝滿餃子的茶壺都悶在了喉頭。
太陽只照到莫離的側臉，白昭嗣知道那張未照到的側臉一樣的溫柔。
莫離突然開口：“那次押解盜面賊回京，多謝你照顧靈姬。”
白昭嗣手指微握，面上綻開淡然的笑意，“照顧靈姬舉手之勞，反正我領著鎮妖司的賞銀辦事，不必客氣。”
又是一陣沉默，白昭嗣微撇過頭，看向夕陽西沉，心里突然有股想哭的沖動。
白昭嗣掐著手心，極力壓下那股沖動，“如果，我說如果，如果當年你沒有碰上靈姬，咱們門當戶對的，就像小時候過家家一樣成為一家人，是吧？”
莫離心中起了安慰她的念頭，一如當初照顧妹妹一樣，可腳如生了根，嘴巴如黏著膠張不開，落在白昭嗣眼中便是拒人千里的沉默。
“也是，哪里有那種如果，我該去買菜，對，買菜。”白昭嗣眼睛微紅匆忙奔向門口，怕遲了哪怕一秒就會在他面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