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喂。”
“嗯？”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有嗎？”
“總覺得，你和平時的狀態不太一樣?！?/p>
拉雅疑惑地向我投來關切的目光。
“是你的錯覺吧。或者可能是我淋了雨，有點感冒，嗓音變得沙啞的緣故？”
“是么......”
雖然沒打消拉雅的全部顧慮，但姑且讓她轉移了關注點。
“待會兒及時吃藥，你別忘了。”
“好好~~”
我輕松地應著。
拉雅的關心令我心頭暖暖的。
漂亮。
隨著晚餐時間的結束，外面的雨也停了。
我準備進行具有老年人特色的飯后散步，可拉雅堅決讓我先把藥喝了，見她一副不容拒絕的表情，我只好按她說的做。
回到房間。
桌上擺著四種口服的藥水，一張紙被壓在藥瓶下——上面標注好了每種藥的服用方式及頻率。
“虧她能提前做到這地步。”
我無奈地笑起來。
隨意拿了一瓶看上去容量較小的藥，我沒去看那張紙便將藥一飲而盡。
“唔哇，超苦！”
罷了罷了，苦成這種程度的藥往往療效最好。
我皺著眉頭喝下一口水，嘴里的苦味消退了不少。
好~~該散步了。
我拉開門——
“哦呀，拉雅，怎么了？”
拉雅在門口等著我，如同一只乖巧的小貓，我感到一絲意外的驚喜。
她的雙手背在身后，略微俯下身：
“你打算去散步？”
“是哦?！?/p>
“我也一起，可以？”
“再好不過了。”
為了表示我心中的贊同，我又補上一句：
“但凡拉雅小姐的吩咐，縱使拼了我的老命也在所不辭。”
“用不著這么夸張......”
拉雅露出淺淺的笑容。
呀~~心情得到治愈了~~
我們離開旅館。
考慮到拉雅，我選擇了一條路燈......也就是照明魔具比較多的街道。
空氣十分潮濕，四處散播著植物的清香，使人即使在夜晚仍能確切地感受到春的味道。
若走在偏僻的小路上，或許能聽見鳥兒們的大合唱......不過繁華地段的熱鬧街景彌補了這一遺憾，而且重要的是拉雅是否喜歡。
“還可以嗎，拉雅小姐？”
“體力方面的話沒問題，別小瞧我?！?/p>
“不......我的意思是這附近的環境您可滿意？”
呃，不小心變成這種低聲下氣的說話方式了。
“唔......沒什么滿意不滿意的......”
拉雅歪了歪頭：
“難道與平時有不一樣的地方？”
“大概沒有?！?/p>
“......那為什么要問我？”
“我有點好奇，像這樣一成不變的事物，你會喜歡嗎？”
“一成不變的......”
拉雅重復著，繼而望向我：
“比如說你？”
“我指的是街景誒......我的話倒也沒差就是了?！?/p>
噗，真虧她能突然聯想到我。
“一成不變的事物太多了，得視具體情況而定?！?/p>
“您所言極是?！?/p>
我對拉雅認真的發言表示不假思索的認同。
“如果是你......我當然喜歡?！?/p>
“......”
漂亮。
我從未像眼下這般渴求一支錄音筆。
“在下無比感謝您的贊賞?！?/p>
見拉雅的臉頰隱隱發紅，尷尬使我的語氣越發卑微。
“但是，除了你，對于別的一成不變的事物......我還是會期待變化的出現?！?/p>
好好~~別的事物怎樣都無所謂~~我只關注拉雅小姐喜歡我這點就好。
“嗯，嗯......”
沉浸在喜悅中的我僅剩下點頭稱是的理智。
......
“有些冷哎?！?/p>
我發覺自己說話時帶著鼻音。真奇怪，那瓶藥絕對是奸商賣的。
“是啊?！?/p>
拉雅稍稍將外套拉緊。
不知不覺中，我們來到了尚未裝修完畢的裁縫店附近......今天貌似是第三回。
大型的施工結束后，除了我每日的探看，拉雅偶爾也會去了解目前的進度——她早就期待著開業了。
“再過一星期左右，可得忙起來咯?！?/p>
我優哉游哉地說道：
“到時候，又要麻煩拉雅小姐了。”
“不過是回到日常罷了。”
“嘿嘿~~你這么大度，不怕把我慣成廢人嗎？雖說我離廢人差不了多遠......”
拉雅滿不在乎的回應讓我慚愧地撓了撓頭發。
“這樣一想，倒也挺內疚的......當初你老爹拜托我照顧你，結果卻是我一直受你的照顧。”
“你原來能意識到這一點啊。”
拉雅瞪大了眼睛。
“......喂喂，都說了我還不算是廢人好嗎？”
發現自己被輕視了，我苦笑著看了下拉雅。
“但你不用想太多哦——”
拉雅不知從哪里抽出一個小小的、薄薄的東西，將它遞到我手里。
“父親不只拜托了你。”
“唔......”
手中的東西是被折疊起來的信紙，我打開它，紙上的字跡十分眼熟。
“......哦呀，是你老爹寫給你的啊?！?/p>
“嗯，他強調過，這是他遺書的一部分。”
“喔......”
我感慨萬千，略微加重了捏住信紙的力度。
信中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照顧好孤老。】
“我都不知道他寫了這個......”
“自父親去世后我就帶在身邊了，把它當作護身符。”
“那為什么這時候和我說？”
“因為你以前沒問過我?！?/p>
“......”
我故作不滿地將視線移到遠處。
“那家伙，竟敢看不起我，我才不是什么需要晚輩處處照顧的無用之人。”
“你再看看背面。”
“背面？”
我轉過信，又見到一行文字：
【視他為我們家族的針線?！?/p>
“噗......”
我笑出聲來。
那個臭小子。
“怎么樣？”
拉雅觀察著我的反應，帶著惡作劇成功的心理問道。
我把信還給拉雅，然后清了清嗓子，以便令聲音聽上去莊嚴些許：
“據我所知，由于信上沒有你老爹的指紋，暫時無法證明我是你們家族的私有財產......啊，咳咳，但是呢~~我很樂意接受你們家族——即拉雅小姐的貼心照顧，以上。”
“你想得美?！?/p>
“嘿嘿~~”
拉雅牽起我的衣袖，額頭抵在我的胳膊上。
她在憋笑。
這幅場景極其難得且轉瞬即逝，幾秒后，她便恢復成了一本正經的模樣。
......
遠處傳來整點報時的鐘聲。
不知不覺中，我們走了一個多小時。
拉雅屬于習慣早睡的人，此時的她看起來已困了，所幸我們離旅館也只剩大約兩百米。
回去的路上，我們的交流不多。
與拉雅一同散步掃除了我心中的不快。
今晚可以做個好夢了，我暗想。
到達旅館的那一刻，明亮的燈光喚醒了拉雅的精神，她那雙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盯著我，仿佛才意識到我在她旁邊。
“到了啊?！?/p>
她甚至還迷迷糊糊地向我確認。
“到了哦。”
“......嗯。”
拉雅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對了，我剛才在想一件事?！?/p>
“什么？”
“就是你問的......一成不變的事物?！?/p>
“是一開始的話題啊?！?/p>
什么嘛......看你好一陣子一言不發，我以為你想睡覺了呢，竟是在思考這個。
“我現在覺得，一成不變的事物......果然還是改變一下會好一點?！?/p>
拉雅頓了頓，說：
“我的意思，不是讓你和過去完全不一樣。即使你維持現狀也無所謂，只是，得保留變化的可能性。”
“可能性？”
“嗯，可以一成不變，但同時擁有變化的能力。這樣的話，會有更多的選擇?！?/p>
......
凌晨，我從夢中醒來。
困意瞬間煙消云散，我的潛意識告訴我：想再次睡著非常難。沒辦法，我只好下床給自己泡了杯咖啡。
咖啡在杯中直冒香氣，我一只手握著杯子，另一只手拉開窗簾。
月光傾瀉進來，這使我自然而然地想到那個跟拉雅一同賞月的夜晚。
拉雅怎么會突然談起“變化”呢？我只不過是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她卻想了那么久。
難道這對她很重要？
畢竟她的確經歷了許多變故，自身也在不斷地成長。
即便如此，拉雅依舊是拉雅，我仍時不時能從她的身上找到與過往的相似之處。
拉雅靠“變化”而日益進步，故她重視“變化”......這么一來，就解釋得通了。
那幫小鬼說的會不會也是這回事呢？
“唉，受不了......活了一百多年，還聽不懂小孩子的言論。”
溫熱的咖啡滑進喉嚨，刺激著大腦。
保持“永恒”的同時，不徹底拋棄“變化”......貌似可行？
“嘖，那不就等于我承認自己錯了嗎？”
神性之目啊，給我點提示吧。
“......”
沒用的外掛。
變強，參加戰爭......
那么，換一種理解方式......
“打破不了‘永恒’。”
無法打破“永恒”的“變化”便是被涵蓋在“永恒”之內的。
“所以，他們的想法是錯的，但他們的行為不是?！?/p>
我自言自語地喃喃著。
我想起拉雅父親的那場意外：
當時他正走在我前面，神性之目預知到了從天而降的磚頭，然而，我沒能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著磚頭砸向......
一片血跡。
若我偶爾也能起些作用，這種不幸的事是不是會少幾件呢？那樣的話，想必是對“永恒”有利無害的。
“呵呵，搞了半天，還得靠拉雅幫我啊......”
窗外，星空占去了大部分的可視區域。
每當我專門去看某一顆星時，心里就會格外平靜。
或許它也在默默望著我吧。
“先去試試，行不通再放棄。”
我決定了——
姑且看看他們的“變化”究竟如何。
反正，可有可無的孤老先生無論變化與否都是無害的嘛。
一成不變的同時，擁有隨時變化的能力......嗯~~真有你的，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