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這一天了?！?/p>
“是啊。”
我和艾文望著遠(yuǎn)處忙碌的人群，發(fā)出感慨。
大型的木頭被搭成塔狀，用枯樹葉與樹枝做出塔尖，將這種“建筑”分別放置在小鎮(zhèn)的各個空曠場地，只等兩小時后夜幕一至，便把它們一齊點燃。
昨晚忽然下了一場暴雪，使小鎮(zhèn)變得銀裝素裹。
“虧你們能弄到這么多木材，花了不少精力吧？”
“那是自然，連斧頭都壞了十幾個?！?/p>
艾文揉了揉肩膀。
據(jù)說，為了湊集足夠的木材，守衛(wèi)軍們晝夜不息地砍倒了附近的一小片森林......
我踢著地上的積雪。
“今年的冬季是不是來早了些？”
“嗯，感覺一下子就冷了許多?！?/p>
艾文縮著脖子，半張臉埋進(jìn)圍巾里。
“氣溫一下降，到處都冷冷清清的。”
“馬上就熱鬧了哦，尤其是‘大街’那邊?！?/p>
“大街”即小鎮(zhèn)唯一的商業(yè)街，篝火大會期間，街上的店鋪將盡數(shù)擺出琳瑯滿目的商品，屆時勢必吸引鎮(zhèn)上一大半的人涌入。
“到時我們也去看看吧?！?/p>
“唔......我不太想去人多的地方誒?！?/p>
“沒問題的，我替你開路?！?/p>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不忍辜負(fù)艾文的好意，我打消了婉拒的念頭。
“剛好還能見一見瑪西亞。”
“瑪西亞？”
“她今晚在那里充任一個小吃攤的臨時廚師?！?/p>
“哦......”
“怎么了？”
“沒什么?！?/p>
我做賊心虛一般別過視線，幸好艾文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不由自主地，我想起那股溫?zé)岫鴿駶櫟挠|覺。
這是怎樣，我為什么會跟那家伙......
“我去幫忙了哦，待會兒見。”
“嗯，好?！?/p>
目送艾文遠(yuǎn)去后，我感到自己的臉在發(fā)燙。
唉，早知道就不答應(yīng)艾文了。
......
隨著夜晚八點的鐘聲敲響，小鎮(zhèn)上的人們在雪上點起了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的篝火。
紅與白的色彩交錯中參雜著歡聲笑語，火和冰的搭配達(dá)到了“均衡”的效果?；饎轁u旺之時，大家情緒高漲地呼喊著心中的愿望，通過這樣的方式祈求神明的祝福，并以此來互相激勵，增強對抗嚴(yán)冬的信心。
“唔哇......”
踏入“大街”的第一刻，我便忍不住嘆道：
“不愧是一年一度的盛況?！?/p>
街邊的建筑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照明魔具，有些店鋪還在門旁插上了火把，整條街絲毫不見黑夜的氣息，大人、小孩成群結(jié)隊，來來往往。
笑聲、招呼聲、議論聲此起彼伏，一點都不遜色于繁榮地區(qū)的鬧市。
身旁的艾文被這生機勃勃的景象所感染。
“人真多啊。”
“可不是嘛?！?/p>
“我們得小心別走散了?！?/p>
“你的意思是要牽手？”
“......怎么可能？”
“我不會介意哦，反正我只當(dāng)你是個小孩子?！?/p>
“都說是你誤會了......”
穿梭在人群中，我看著那些熟悉的臉龐，挨個分析他們相較上一次篝火大會時的變化。
我一邊默默地在心里做著這件事，一邊跟艾文交談。
啊，話說，拉雅和珀莉小姐她們應(yīng)該也在......
“嘿！艾文——！”
前方，穿著圍裙的瑪西亞大幅度地?fù)]了幾下手，手上還拿著一個鍋鏟。
我們走近她——她正在炒面，熱氣使她的額頭滲出細(xì)小的汗珠。
她的攤位邊排了很長的一條隊。
“生意挺不錯的嘛?！?/p>
艾文表揚了一句，但瑪西亞沒聽清：
“你說什么？再等我一會兒......馬上就收工了！”
“好。”
于是，我們便在一旁等候。
大約過了半小時，一個大叔小步跑來，一面道謝一面頂替了瑪西亞的位置。
瑪西亞脫下圍裙，洗了手后，用頗為豪爽的姿勢擦了擦汗。
“啊~~累死了累死了！”
“我想也是......怎么突然去干這個活？”
“唉，說來話長！”
瑪西亞瞟了艾文一眼。
“馬倫大叔的女兒纏著他，讓大叔陪她玩，因此剛剛那段時間大叔沒法經(jīng)營小攤，所以他拜托了我，我呢~~與其閑著，不如做個順?biāo)饲槁?。?/p>
“結(jié)果累成這副模樣？”
“是啊！誰知道竟這么累！”
瑪西亞呼出的粗氣化為白霧，一吞一吐，像極了在抽煙。
“喂......還有你，話都不說是怎樣？”
“唔......”
我沒敢直視叉著腰的瑪西亞，故作鎮(zhèn)定地說：
“我有什么必須要說的話嗎？”
“肯定有??！”
“哈？”
“連艾文都會夸我做生意厲害，你就不能學(xué)著奉承我?guī)拙洌俊?/p>
“好好......厲害厲害。”
“敷衍！”
隨即我的胳膊受到沉重的一擊。
“喂，很痛的，你這家伙的拳頭真硬！”
“哼哼~~這才算是夸獎嘛！”
我的抱怨反倒令瑪西亞得意地笑起來。
“好啦......我們繼續(xù)走吧?！?/p>
艾文提議道。
“嗯?！?/p>
“好~~”
我們?nèi)俗吡藳]多久，便遇見了另一位守衛(wèi)軍——他是艾文的酒友。
艾文的酒友加入了我們，他與艾文走在前面，我和瑪西亞跟在后面。
瑪西亞故意放慢了步伐，仿佛早有預(yù)謀一般朝我靠了靠，壓低音量：
“你在想上次的事吧？”
“......”
由于不清楚瑪西亞的看法，我一時沉默了。
要不要裝糊涂呢......有必要嗎？
“行啦，瞧你！絕對在糾結(jié)吧？”
“......我這叫嚴(yán)謹(jǐn)哦?！?/p>
“咦~~好了好了！不戲弄你了。我說啊，你用不著那么為難，只是個謝禮罷了！如果你不想要，忘掉不就行了？”
“謝禮？”
“你不是答應(yīng)寫信了么？總不能讓你做白工吧？”
瑪西亞用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簡單解釋完，又補充道：
“順便一提，我可一點都不在意！甚至覺得那次的嘗試是無比珍貴的人生經(jīng)驗！”
“哦呀，你的膽子真大。”
“那是自然，若這樣的覺悟都缺乏的話，我當(dāng)時就不會叫住你了?！?/p>
“......”
“信寫得怎么樣了？”
“寫完了一封......但沒帶在身上?！?/p>
“抓緊時間哦！畢竟我都提前付~~過~~款~~了~~不許忘了！”
“......？”
我疑惑地望向瑪西亞，見她一臉邪魅的笑，食指按在嘴唇上。
“......忘不了的?！?/p>
呃，事情算是解決了嗎？
為什么我一絲輕松的感覺都沒有......
......
經(jīng)過一家玩偶店時，艾文似乎想起了什么，回頭對我說：
“鶴托我轉(zhuǎn)告你，到山頂去，她有東西要交給你?！?/p>
“哦，什么時候？”
“九點。”
“現(xiàn)在都九點半了誒?！?/p>
“抱歉，我忘記了?！?/p>
“......”
沒辦法，我只好留下一聲“再見”，接著快步趕往山頂。
十五分鐘后。
山頂?shù)姆e雪被掃雪掃把清理出一片干凈的區(qū)域，我望見千紙鶴在那上面不耐煩地踱來踱去。
一看到我，她便皺起眉：
“你遲到了快一個小時?！?/p>
“不好意思?！?/p>
我調(diào)整著呼吸，剛才吸入了大量的冷風(fēng)，使我的胸口隱隱作痛。
“聽說你要給我什么東西？”
“嗯......我們明年春天就要走了，趁篝火大會這一慶典，我想送你一個禮物，喏，就是它——”
千紙鶴伸出手，掌心處放了個被細(xì)繩串著的小球。
“這是用于儲存記憶的魔具，只要戴上就能運作了，想查看記憶的話，把它用左手握住即可......而且，不需消耗魔力哦?！?/p>
哦呀......
“永生的人難免會健忘吧？記憶可是很重要的?！?/p>
千紙鶴微笑著，然后迅速拉近與我的距離。
那個小球就這樣掛在了我的脖子上。
“挺合適的耶，簡直像為我量身定制的一樣，多謝。”
“不客氣，你能喜歡真是太好了?！?/p>
話音一落，千紙鶴蹲下身體，將手貼在地面。
一叢叢青草憑空生成，以極快的速度填滿了一小塊土地。
頓時，所有的寒意煙消云散。
“哦呀......”
“不是真正的草哦，僅能維持一天左右，不過，有生成暖氣的效果......軍隊在外過夜時，這類魔法會發(fā)揮不小的作用?！?/p>
“......”
我驚訝地不知該說什么。
“看哪——風(fēng)景不錯吧？”
千紙鶴的手指了指星空，又指了指下方的小鎮(zhèn)。
皎潔的明月和滿天的繁星相互映襯，篝火則給它們添上了額外的溫度，星光、火光在月光之間產(chǎn)生了反應(yīng)，釋放出熱情的能量，熾烤著我的心。
“晚點還會有煙火哦?！?/p>
“這樣啊......”
千紙鶴示意我跟她一同坐下。
“正因如此，我才特地選擇來這里的?！?/p>
“......”
“拉雅小妹妹是和珀莉小姐在一起嗎？”
“是哦，拉雅還特意戴上了你送她的圍巾?！?/p>
“嗯！”
千紙鶴的回應(yīng)中藏著喜悅，隨后她談?wù)撈鹱约涸隗艋鸫髸囊娐?.....
漸漸地，我感到了困意，也許是先前走了較多的路，有些累了，亦或是我所處的草地實在太過溫暖，令我覺得無比舒服。
眼皮越來越沉......
“你怎么了？”
終于，千紙鶴注意到我的異常。
“我想睡覺......”
“......誒？”
“直接睡沒問題嗎？這些草......”
“沒......那......你睡吧，等會兒看煙火時我叫你哦？”
千紙鶴看起來有些傻眼。
“麻煩你了?！?/p>
但我果然還是禁不住松軟草地的誘惑，慢慢地向后倒去——
......
醒來時，千紙鶴不在我的身邊。
我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環(huán)顧了一圈周圍，依舊沒找到千紙鶴。
“睡著了么......”
我自言自語地嘟囔道。
“蓋爾，千紙鶴去哪了？”
我下意識地詢問蓋爾，同時聞到了一股燒焦的氣味。
“那位小姑娘早就去幫忙了?！?/p>
“幫......忙？幫什么忙......”
“汝自己看看就明白了?！?/p>
“......”
我起身離開草地，朝小鎮(zhèn)望去——
小鎮(zhèn)上一片火海。
一瞬間，我徹底清醒。
“拉雅......”
我慌亂地拔腿狂奔。
不詳?shù)念A(yù)感如毒霧般在心頭彌漫開來。
“混賬！蓋爾！為什么不叫我？！”
我邊跑邊斥責(zé)蓋爾，蓋爾一言不發(fā)。
可惡，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凝視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無比焦躁。
冷靜，冷靜......應(yīng)該只是失火而已，冷靜......拉雅不會出事的，絕對不會......
我從山頂奔向街道，期間我就這么安慰著自己。
——直到我看見橫臥在路邊的尸體。
“被大刀殺害的?！?/p>
蓋爾沉悶地說。
我克制不住了，瘋了似的跑著，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再右轉(zhuǎn)，然后上坡——
我一頭撞進(jìn)冒著黑煙的裁縫店。
“珀莉小姐！”
珀莉小姐奄奄一息地躺在門口，我沖上前扶起她。
“珀莉小姐！珀莉小姐！拉雅在哪里？！珀莉小姐！”
終于，她睜開了眼。
“孤......孤老先生......”
“拉雅、拉雅在哪里？！她沒出事吧？發(fā)生什么了？”
“我不......魔族......”
我僅聽清了幾個字，珀莉小姐便昏死過去。
“珀莉小姐......”
“孤......孤老先生......是魔族軍隊......”
背后傳來虛弱而顫動的聲音，我這才發(fā)覺——蒙迪正靠在墻壁上。
他受了重傷，渾身上下盡是駭人的血跡。
“他們有騎兵，見人就殺......我僥幸從魔族手里救下珀莉小姐，躲在這......他、他們現(xiàn)在還在......”
“你看見拉雅了嗎？”
“沒......沒有......我......”
我湊近他，不想遺漏任何話語。
這時，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
“孤老先生......快跑吧，他們屠殺完那邊的人就會過來了......我們沒法動了，必死無疑......您快跑吧......您一定要活著啊，請快跑吧......”
蒙迪的眼角閃著淚光，像是用盡所有力氣才說出這番話。
他的身體千瘡百孔，分布著無數(shù)的刀傷，顯然他剛經(jīng)歷過一場苦戰(zhàn)。
“我會跑的，但是，我要先找到拉雅。”
我按住他的手，回道。
蒙迪沒有反應(yīng)，我伸手去摸——他已停止了心跳。
“魔族......”
該死，為什么魔族會到這里來......
我咬著牙，拾起蒙迪丟在一旁的匕首。仇恨與恐懼逐漸爬滿我的大腦，我的四肢不可抑制地顫抖著，仿佛失去了自己的體溫。
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須抓緊時間，無論怎樣也不能拋棄拉雅。
我感到腹中一陣劇痛，搖搖晃晃地跑出門。
與此同時，神性之目發(fā)動：
【珀莉·佩特的死亡幾率為99%】
【基隆·圖爾斯的死亡幾率為99%】
......
是象征厄運的死亡預(yù)言。
【千紙鶴的死亡幾率為99%】
【艾文·科波菲爾的死亡幾率為99%】
......
鎮(zhèn)上的人們的名字依次出現(xiàn)......
【瑪西亞·梅的死亡幾率為99%】
【瓊·霍布森的死亡幾率為99%】
【霍姆斯·哥達(dá)的死亡幾率為99%】
......
厄運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