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里，林夢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意識像是浸沒在深深的海水里，周圍如死水般一片寂靜。

耳邊漸漸有了聲音，她夢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真的挺久遠的了。

夢中的她還是一個小女孩，扎著一個馬尾辮，屁顛屁顛的跟在自己的小伙伴后面，小伙伴長的并不好看，被太陽曬的黝黑臉上生了很多的痘痘，看起來和精致完全沾染不是邊。

但是他拉著自己的手，將媽媽給的糖果小心翼翼的塞進自己的口袋，臉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暖。

她多久沒有看見這樣的笑容了呢……

不是傾慕的，不是小心翼翼仰望的，不是貪婪和占有的，不是看她像是在看一朵摘下就要凋零的海棠花，那笑容。

是白天里吸滿了陽光的稻草，散發出純凈綿軟的味道，黑黝黝的眼眸像是一塊純凈的鏡子。

陸染……

林夢情不自禁的低聲叫出了他的名字，時間如流水在她眼前淌過，已經被她深深掩埋的細碎記憶被一點點翻卷過來。

初中的時候……

陸染拉著自己的手，掌心的溫度有些灼熱，他們走過長長的山路送自己去上學，她們經常被一群頑皮孩子攔住，書包掉在了灰土里，陸染被打破了鼻子，還在叫著讓自己快跑。

他說自己喜歡她。

既然喜歡，那么她就是他的妹妹，哥哥就要把妹妹捧在手心里。

高中的時候……

她沒有錢，也沒有家，只有哥哥陪著她。

陸染的手滿是凍裂的傷痕，指節扭曲成了難看的模樣，比村里老人還要老，他比誰起的都早，做飯，洗衣，送自己去上學，然后輔導自己功課，放學了還要一直工作到深夜才回來。

林夢記得陸染騎自行車送自己的模樣，少年的脊背嶙峋消瘦，卻好像一片天，只要他不垮，就永遠不用擔憂自己沒有依靠，會流落街頭。

哥哥就是自己的家人，會照顧自己，比親的還要親。

陸染說自己喜歡她，不是那種單薄淺淡的喜歡，是持續了很多年的喜歡。

他愿意做她最堅固的依靠，他的錢就是她的錢，用不著分彼此。

他們所居住的房子，灰暗狹小，但是男孩總是打掃的干干凈凈，他們吃的飯食，簡陋粗鄙，但是男孩總是記得把全部的肉留給她。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不一樣了呢……

記憶中一直模糊著的那張平庸溫柔的臉逐漸清晰，然后突然被一張精致絕倫帶著毒藥般蠱惑笑容的臉所取代。

海妖般的歌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像是天堂吟唱的圣歌，那雙黑漆漆的眼眸卻是說不出的陰郁。

直勾勾的盯著她。

林夢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意識被拽回到現實里，灰暗的出租屋不見了，鬼魅般的青年不見了，眼前是豪華寬敞的臥室，身上穿的睡衣昂貴而舒服，柔順的輕若無物，她大口呼了一口氣。

“真他喵的鬼迷心竅的，連做夢都夢見了那個家伙。”

她懊惱的抓著自己的頭發，走到鏡子面前，細細的端詳自己的美貌，年輕的皮膚像是脫了殼的煮雞蛋，五官精致美好。

如烈焰灼日一般美艷的不敢逼視。

和高中那個青澀又平庸的自己完全不同，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她的臉。

她忽然擁有了自傲的美貌，更重要的，是擁有了讓別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像是被上天選擇的幸運兒，數不清的人都圍在她的身后，班長，校霸，富二代，一聲聲的說。

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我像是瘋了一樣，我愿意為你付出一切。

只有陸染依舊是沉默著，沒有花里胡哨的稱呼，沉悶的和以前一樣。

但是。

現在的陸染也變的不一樣了，如脫胎換骨一般，毒藥般魅惑的笑容浮現在她的腦海里，電話里那個鬼魅般的惡毒戲謔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我要毀了你……

我要毀了你……

哥哥……林夢猛然揪住自己的頭發，臉色如雪般慘白，一股深深的寒意浸入她的心底。

她們，為什么會到了這個地步，陸染……為什么又會變成這樣，現在的陸染真的是以前的那個他嗎？

不是了，他不是了。

林夢忽然的茫然了，不解了。

一股心痛席卷上她的心海，如突如其來的海浪，她捂著心口，以前的陸染沒有了，她卻忽然感覺自己失去了一件很重要很珍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