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安知遇來說，曾佳齊的理解與呵護既是蜜糖，也是砒霜。】

她的淚腺太過發達，曾佳齊的話又讓她眼前朦朧一片，為防止再次掉下眼淚，她瞬速的起身拿起一張紙，擋住眼睛，低著頭盤坐在沙發上，紙巾已慢慢變了顏色，曾佳齊最后幾句話戳疼了安知遇的內心最深處，他的理解與呵護讓安知遇既溫暖又害怕。

曾佳齊站起來走到安知遇旁邊，在最后又克制住了自己，停在她后背準備攬她入懷的手改變了方向，只是摸了摸她的頭：“好了，小家伙，不要哭鼻子了，你不知道你現在有多難看，我給你拍一張吧。”

便假意要拿手機拍她，安知遇趕緊擦了眼淚，推開曾佳齊的手，抬頭嗚咽的說道：“你敢！”

曾佳齊笑了笑，打開電視，又將桌子上的水果拿給安知遇，坐到沙發上：“對了，今天去你那里看了一下，我感覺你現在的房子太不安全了。都不知道隔壁住的誰，是干什么的，這也太危險了。你這小家伙膽子真大。”

安知遇抱著水果盤，一邊吃著蘋果一邊說道：“你真的是不知人間疾苦，大家都是這樣的啊，你去問問公司里其他的同事，他們哪個不是這樣。就我現在這房子一個月要1500呢，那種單身公寓沒個五六千，你根本拿不下了。”

她拿紙巾擦了擦嘴巴看了一下手機已經快10點了。一邊嚼著蘋果一邊站起來說道：“那個，不說了，已經很晚了，我得回去了，不打擾你休息了。”

她拿著沒吃完的水果問道：“你還吃嗎？不吃我倒了。”

曾佳齊見安知遇起身要走，站起來，將之前買好的感冒藥遞給她，說道：“我送你。”

“真不用，這點路。”安知遇接過感冒藥，又擺擺手回復：“你看電視吧，我走了。”曾佳齊跟著她來到門口，看著她蹲下換好鞋打開門。

曾佳齊在安知遇快關上門的時候拉住門說道：“要不你搬過來跟我住吧，我租你一間房。”

曾佳齊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安知遇的手機振動剛好接了個電話：“額，好，你放門口就行。”她掛完電話回過頭問曾佳齊：“你剛跟我說什么？”

曾佳齊張了張嘴想再說一遍，看著安知遇充滿疑問的眼睛，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了，他單手插進褲子口袋，另一只手撓了撓眉毛：“沒什么，到家了給我發個信息。”

“額，好，拜拜。”安知遇等著她回答，等了半天就這句話，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皺了皺眉答復以后就轉身走向電梯口。

曾佳齊在門口看著安知遇離開直到她進了電梯，回到家，關上門，看到地上的拖鞋，有些懊惱（我今晚喝酒了嘛？）一腳給它踢飛了。

安知遇坐靠在床上，放下手里拿著的書，腦袋里回想著曾佳齊今晚跟他說的話，她覺得自己確實需要改變一下思路和想法。

她打算明天見到赫敏以后為昨天在會議上睡覺的事跟她道歉，是的，為睡覺的事道歉，不是為她在會議上說的那些話道歉，安知遇不認為自己說的話有什么不對，確實是對方有錯在先，她最多算是正當防衛，這就是安知遇的邏輯。

她這么想著，感覺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便把書放回寫字臺上，關了臺燈，鉆到被窩，腦海里又浮現了曾佳齊對她的各種好，她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便閉上眼睛睡去。

今天他們的談話是有效的，至少安知遇真的聽到心里去了，但是安知遇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人——韓薇，她低估了韓薇在她和赫敏之間的影響力。

次日，安知遇照常上班，所有人都當昨天的事沒有發生，但是安知遇知道在赫敏那里，昨天的事不可能就這么過去了，她走到赫敏的辦公桌旁邊準備為昨天會議上睡覺的事情道歉，此時赫敏就當沒有看見她一樣，拿上電腦離開了工位：“韓薇，召集所有人開會。”

“好。”韓薇應聲道。

安知遇只好尷尬的回到自己的工位拿起電腦，驪歌經過她旁邊報了一下她的肩膀：“小事，好好上班。”安知遇微笑的點點頭，便一同前往會議室。

待大家都落座以后，赫敏開口道：“今天的額這個會議是關于裁員的事情，所有人應該都收到了韓薇發給大家的名單，這是你們各自需要負責的約談對象，公司原則很簡單，零成本優化。”除了韓薇，其他人都跟約好似的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向赫敏。

安知遇本想開口說一下自己的看法，但是想到昨天的事，她又憋了回去，擔心自己與赫敏意見相左，又會招致赫敏的不滿。

赫敏看著大家的表情解釋道：“這是公司的意思，我希望你們能明白，你們分到的名單，都是你們熟悉的部門、熟悉的人，尤其是BP，雖然你們現在變成了職能模塊，但你們之前在部門辦公的時候，與他們建立了比較好的信任關系，希望你們能巧妙的運用起來，完成這次的優化目標。還有問題嗎？如果沒有問題，我們進入年底考評環節。”

安知遇小心翼翼的問道：“敏姐，有具體的優化方案嗎？”

“沒有。”赫敏看著她說道，然后又環顧了一下其他下屬：“以你們之前對業務和員工的了解程度，應該不需要方案，就能搞定，你們只用記住一個原則——不賠償，說服他們自己提出離職，公司可以開正常的離職證明。”

“我怕事情沒有那么好處理，會有法律風險，到時候出現勞動仲裁對公司也會有很大影響。”安知遇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

“不要跟我說那么多的理由和借口，先按要求去做，出現問題了，我們再來解決，我不希望你們事情還沒有做，就預設了諸多的困難。”赫敏沒有看向安知遇，而是看著自己的電腦屏幕說道。安知遇便不再說話。

“沒有問題了吧？那我們看一下年底考評的結果。”赫敏看向韓薇：“韓薇，你跟大家同步一下。”……

會議結束以后，已經到了午飯時間，驪歌和安知遇一同去樓下吃飯。他們特地選了一個離公司比較遠一些的店。

驪歌看著安知遇無精打采的樣子說道：“是在想優化的事情嗎？”

安知遇拿出餐巾紙擦著桌子上的污漬說道：“嗯，我始終覺得這樣做風險太大了，而且對員工來說極其不公平。從情感上來講，我很難說服自己讓別人接受這種不公平條約。”

她重復的擦著桌子，繼續說道：“之前負責的部門不說與我感情有多深，但畢竟朝夕相處過，而且利用上次那個本來就不合理的績效值為借口，說員工工作能力不行，需淘汰，本就是自說自話，真要優化就算了，那按照勞動法來啊，可是……呵呵……”

她愣愣的看著桌面：“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做人事會做的如此沒底線。不知道這份工作的意義是什么。”

驪歌嘆息了一聲說道：“雖然我不用直接參與優化這件事情，但你的心情我明白，而且換位思考，如果用這種方式優化我，我應該會難過，對人、對工作、對公司都會感到失望，何況你們還要直接參與這件事情。但是如果這件事情做好了，公司應該會記你們一功吧，這樣心里會不會舒服一些，畢竟你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必然會失去一些。”

安知遇自嘲的笑了笑說道：“踩著別人往上爬遲早會摔下來，我更愿意相信……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說完便接過服務員端上來的食物自顧的吃起來，然后又補充說道：“這家的飯菜真的難以下咽，下次再也不來吃了。”

驪歌擦了擦筷子笑著說道：“你這心里有事，這家店也跟著遭殃。”

兩人吃完飯便回到辦公室，安知遇正在將優化名單和組織架構及崗位進行對照，確保這份名單的合理性。

她發現一個明顯的漏洞，楊風香的績效每個月都能進部門前10名，而且他這個崗位是重要崗位，已經在公司多年，手頭上的事情非常多，他經手的事情會關聯好幾個部門，并且暫時沒有可替代人選。

一旦被優化，會涉及到很多問題，第一，快速優化，工作交接時間很短，對方不一定會認真交接工作，可能會出現隱瞞等情況，不利于工作的開展；

第二，現在沒有能夠補崗的人，一旦離職，他的工作必定會被分成好幾塊給到不同員工，必然影響未來很多事情；

第三，以她的了解，這個人不可能會接受0賠償的方案，會涉及到賠償糾紛問題，必定仲裁；

安知遇想到這，她打開對話框準備問曾佳齊是否知道這個人會被優化，正準備發送的時候，她又抬頭看了看坐在位子上的赫敏，猶豫再三，最終刪除了剛才的信息，關閉了窗口。

她需要好好想想這個事情要怎么解決，安知遇拿著杯子來到茶水間，若有所思的泡著咖啡

她心想（要不就按照這個名單，按照他們的要求做好了，他們愿意優化誰就優化誰，名單又不是我做的，出了問題關我什么事，可是去溝通的人是我，真有問題，我肯定難逃干系，赫敏一定會甩鍋。）

她出神的攪拌著杯子里的咖啡，又想著（我找曾總，算是越級匯報，不太合適，找赫敏，她肯定又會覺得我事太多，況且這個人在沒有做好任何對策和方案的情況下被優化真的不是明智之舉。）

她拿起杯子走到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繼續思考著（關鍵是從績效上來安，楊風香是符合崗位的啊，他平時脾氣雖然火爆了點，也不善與人溝通，但這并不影響他的工作啊，我去找他的直接主管溝通一下吧。）

此時，同樣進茶水間倒水的楊風香看安知遇魂不守舍，便坐到她對面：“知遇，你在想什么？”

安知遇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一跳，聞聲抬頭，看到是楊風香，嚇得手里的勺子都掉到桌子上，真的是怕什么來什么。

安知遇拿起勺子，笑著說道：“沒什么，呵呵呵……”

她正她起身，準備離開，楊風香叫住她：“知遇，你現在忙不忙，我想問你個事。”

安知遇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千萬不要問我裁員的事情）她應聲坐下：“什么事情呀？”

楊風香輕聲說道：“公司最近是不是要準備裁員啊？”他原本沒打算問安知遇這個問題，只是最近公司謠言四起，又剛巧碰到安知遇，便想要八卦一下。

安知遇聽楊風香這么一說，便知道大家對裁員的事情都不知情，只是聽到些風聲而已，赫敏應該是為了避免員工想出對策和抱團，所以想出其不意，讓大家措手不及。

她看著眼前即將被自己優化的人正毫無防備的等著自己的答復，她心頭一酸，本想打個太極說自己不太清楚。

可是現在她換了種說法：“風香，因為身份的原因，你知道我不會跟你說的，但愿你能體諒一下……我也是身不由己……”最后這一句話，安知遇是為了自己即將要約談優化她說的。

楊風香自然是不知道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以為對方是愧疚于不能跟他實話實說，便擺擺手笑道：“你看你這話說的太嚴重了哈，我就隨便問問，你別放心上，怪我怪我。”便拿起杯子站起來說道：“我去上班啦。”

安知遇看著楊風香一臉歉意的樣子，心里更加愧疚，他給楊風香的直接領導彭宇發了個信息：“宇哥，現在有空嗎？有點事情想要跟你聊一下。”

“可以啊，那10分鐘后，三號會議室吧。”彭宇答復道。

安知遇看著樓下車水馬龍和馬路兩旁有著零星樹葉的銀杏，心里不免覺得有些悲涼，她拿起杯子回到人事部。

她剛坐下，赫敏便問道：“知遇，你這邊的優化開始了嗎？”

安知遇迎上赫敏的目光，語氣平淡的說道：“還沒呢。”

“你這邊什么情況，怎么還不開始，韓薇已經開始談了。”赫敏疑惑不解。

“我剛看了下名單，發現楊風香這邊有很大的問題，他的績效也還行，而且又是老員工，手頭上的工作繁雜，貿然勸退，恐怕會比較麻煩，所以我想找他領導先溝通一下。”安知遇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