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胡茬的中年人揣著狂跳的心臟，輕手輕腳地來到巷子口，他身后還跟著許多流民，每個人都滿臉緊張。

中年人緊緊地靠在墻上，他雖然滿心掛念著自己留在巷子里沒能帶走的行李，卻遲遲不敢探出頭去。

他想起了剛才和他交談過的唐一鳴，那家伙應該被打死了吧？自己的行李好像就在他旁邊！不知道還有幾件剩下的東西能用，自己還能撐過這個冬天嗎？

“好像沒槍聲了！”他后方的人小聲地說。

“那個鐵皮人應該被解決了吧？”這話說的是喬夜。

“喂！最前面的趕緊看看！”

胡茬中年人瞪了發號施令的人一眼，但他和其他流民一樣，都很關心那些暴徒到底走了沒有。

他深呼吸，蹲在墻角，用左手緊緊摳住墻上的某處凸起，視死如歸地把手伸出墻外，用力朝巷內扔出一個空啤酒瓶。

清脆的碎裂聲后，巷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大喜過望，看來那些該死的「鬣狗」已經走了！

胡茬中年人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身后迫不及待地涌入巷內的人踹倒了。每個人都爭先恐后地想早點拿到自己遺落的行李，而且如果能搶先進去，還能順走別人的東西。

胡茬中年人徒勞地吼叫著，卻接連不斷地被踹翻，一個又一個鞋印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卻悲哀地發現巷外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絕望了，自己的行李一定已經被哪個天殺的給搶走了，唐一鳴身上那件納米質地的大衣也一定無法幸存。

他抱著最后一絲僥幸，拖著到處都在疼痛的身體來到巷口。

隨即他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喬夜的手穿過了一個男人的胸膛，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被他握在手中，那個流民的身體軟了下去，倒在他滿是血跡的身上。

喬夜的腳邊有幾十具死狀駭人的尸骨，有的甚至已經連人形都看不出來了，像是死前被狠狠地蹂躪過。

喬夜抬眸看向中年人，漆黑的瞳孔里沒有任何感情，俊逸的臉像結冰一樣冷。

胡茬中年人跌坐在地上，渾身都在顫抖，恐懼抽干了他的力氣。

那個鐵皮人！他真的開始殺人了！他怎么敢！他明明只是個被人類制造出來的工具！

他忽然看見喬夜的身后似乎有什么東西，好像是一個巨大的影子，但什么東西的影子能這么扭曲這么猙獰詭異？像他做噩夢時偶爾會夢到的怪物似的……

他沒能接著想下去。一股從天而降的巨力把他死死地壓在了地上，他的頭仿佛被大象一腳踩在了地上，瞬間碎成了一灘血漿。

喬夜移開目光，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身后追來的敵人身上。

身上長著無數觸須的‘靈’出現在他面前，它身上的某處裂開了一張‘口’，像是在無聲地譏笑。

巷內兩側那些流民們的尸骸都開始蠕動起來，它們破碎的血肉和骨骼像橡皮泥那樣被某種力量糅合凝聚到一起，變成一團漆黑畸形的東西，靜靜地飄起，懸浮在空中。

除了喬夜親手殺死的那幾個人，每一個尸體都變成了一只‘靈’。

剎那間，巷子里多出了幾十只鬼魅般的黑影。

它們的體型很小，但同樣邪異恐怖，充斥著喬夜腦海的囈語聲響亮了無數倍，如果說之前是有幾個人喋喋不休地在他耳邊低語，現在則是有一整個交響樂團在他腦中演奏。

奏響的是一篇由死亡和瘋狂譜寫的絕世樂章。

難怪全部由啟示者組成的「守夜人」執法隊也無法徹底祛除這些游蕩的鬼祟。

只要有人由于凝視‘靈’而死，他們的肉體甚至靈魂都會崩潰，迅速地被同化，就像被喪尸感染。

如果有一只‘靈’闖入普通人聚集的地方，它們的數量就會幾何式地增長，速度快得像是自我增殖的細菌。

而現在，喬夜被這些‘細菌’徹底包圍了。

空中耀眼的霓虹燈光似乎都黯淡了，令人窒息的威壓鋪天蓋地，那是來自另一個生命層次的絕對壓制。「殘缺之物」盡管只是伴生物，卻也是‘神明’的仆從。

每一個‘靈’的身上都裂開一張‘口’，像是在無聲地咆哮，喬夜腦海中的囈語聲驟然高亢，像是興奮的嘶鳴。

這些‘靈’在慶祝，在狂歡，它們沒有任何理智可言，但它們由衷地為即將把面前的‘同類’撕成碎片而喜悅。它們天生就是為了毀滅和侵蝕，不論對象是誰。

無數根觸須和扭曲的肢體像鞭子那樣揮向喬夜，密集得徹底遮蔽了喬夜的視野，他視線所及，盡是那些仿若死神勾鐮一般的東西。

但那些觸手的速度雖然迅疾得匪夷所思，在喬夜眼中，它們卻正以極慢的速度落下。他能清晰地看見那些觸手上每一個肉瘤般的凸起，空中飄散而下的塵灰更是如同靜止。

喬夜透過觸手間的縫隙望向遠處，唐一鳴父女此刻還在那里。他剛才沒有第一時間還擊而是把‘靈’引向這里，就是為了讓戰場遠離他們。

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無所顧忌。

他閉上眼睛，發動了權能。

「默示錄」序列19·墜星

這世上只有一種力量支配著星體間的運動，引力。

當它被某個人徹底掌握在手中，群星也當自天而落，‘神’的仆從也只得匍匐在地，等待審判降臨。

一個無形的領域迅速地擴張，狂暴至極的力量自虛空而降，周圍的一切都開始崩壞。厚重的水泥墻轟然倒塌，合金打造的店面門框像空易拉罐那樣被輕易地壓扁。‘靈’們伸出的觸手瞬間崩散，它們扭曲的形體都在那股力量的碾壓下開始崩潰，興奮的嘶鳴變成了痛苦的哀嚎，響徹喬夜的腦海。

特別行動局制式的等離子武器乃至于普通五階啟示者的權能都全然無法對‘靈’造成有效殺傷，在這股力量面前，它們卻脆弱得如同嬰兒。

喬夜加大了權能的力量，塌陷的石墻被徹底碾成了粉末，就連幾十米高的樓體都出現了無數道裂痕，變得搖搖欲墜。

片刻后，「墜星」的領域消散。

喬夜的四周只剩下了一片廢墟，剛剛從人類轉化而成的靈都徹底被他的權能湮滅了，只有那個最大，最危險也最詭異的靈還留有一點形體。

它原本有數米高，現在看上去和人類差不多大小。它已經無法繼續漂浮在空中了，形態每秒鐘都變幻數十次，在地上艱難地蠕動，像是被紫外線照射的病毒。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殺我……”它漆黑的身影忽然變成了一個不著寸縷的美麗女子，蜷縮成一團，哭著向喬夜哀求。

喬夜面無表情地踩住她的喉骨，女人的身形縮小，變成了唐妍的樣子。小女孩淚汪汪地坐在地上，眨著大眼睛看著他。

“大哥哥……”

足以把一臺大型汽車碾碎的恐怖重力場再度出現，籠罩了‘唐妍’全身，靈制造的幻象分崩離析，刺耳的尖叫短暫地在喬夜腦中響了一會，接著停歇了。

靈漆黑詭異的輪廓像潮水般褪去，其內竟然露出了艾弗森的身影。他面無血色，雙眼無神，滿臉盡是不甘和難以置信。

“為什么……獻祭……也不夠……”

他用盡全身力氣抬起顫抖不已的手，像是要抓住喬夜的衣領。

“愚昧的猴子……在這座牢籠里……你們……都會死去……”

“教派……會……”

他的手臂無力地垂落，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