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回京述職沒多久，就被啟帝委派來了北境。他過來當然不是作為監軍的身份，而是因為北境遭受北戎進犯多時，各方面都受損嚴重，啟帝派遣右相過來，明面上是為了代天子視察民情，監察地方官員，主理恢復北境農事和生產，暗地里究竟還受了啟帝的什么密令，自然只有南溪和啟帝知道了。

“沈將軍留步！”眾人宣讀完圣旨，各級官員寒暄結束，南溪見沈暉就要離去，忍不住開口道。

沈暉掩飾著心底的煩躁，轉身道：“南相還有要事交代？”

南溪有點語塞，他自認沒有得罪過沈暉，但是他能明顯察覺出沈暉對他的不喜，也不知自己是何事礙了他的眼。

沈暉當然不喜他，南溪多智近妖，此次被啟帝派來北境，如果他將眼光著眼于戰場，那沈暉的計劃或許會受到很多制約，南溪無疑是忠貞的啟帝黨，萬一被他察覺出什么，對他今后的行事也會有很大的不利。而且不說別的，光是此人與風清的交情，也足以讓沈暉打心眼里煩他。

沈暉極力平息自己心中洶涌的殺意，暗道：上次放過你一回，這次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多余的舉動，否則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能否一道走走？南某確有些事想和將軍聊聊。”南溪客氣道。

沈暉示意沈七不用跟著，對南溪伸出一只手道：“請！”

柳刀知道自家主子有話和沈將軍商議，也沒有跟上。二人沉默著往營帳外的空地走去。

已經走出很遠，沈暉開口道：“南相有何事吩咐？”

南溪無語，忙拱手道：“沈將軍這是折煞南某了！”

“沈暉一介武夫，學不來那些文縐縐的禮節，南相有話直說即可?！鄙驎熤苯拥?。

南溪確定沈暉是真的不喜自己了，沈暉當年“沈家玉郎”的稱號響徹京城，乃是當代大儒松云先生的得意門生，此時說自己一介武夫，當真是敷衍極了。

“沈將軍，敢問，在下是否有何事做得不妥得罪過將軍？”南溪還是忍不住問道。

沈暉心道：你還活著就是得罪我。但是面上還是客氣道：“南相過慮了，許是在下在沙場待久了，變得有些不通人情，還請南相海涵！”

南溪覺得他沒有說實話，但也不欲深究，正色道：“將軍在沙場舍生忘死、護國為民，實乃我輩楷模，南某欽佩至極！”

沈暉不傻，知道南溪此言出自真心，而非如付杰那般人一般的恭維，姑且不論立場，沈暉還是緩和了語氣：“南相可是有事要與我說？”

南溪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道：“想必將軍再過幾日就會率軍前去攻打沙柳城，南某不才，但既然來到北境，也愿略盡綿薄之力，還請將軍放心前往，后方軍需有在下，也絕不會讓北戎趁機再行侵犯！”

南溪向來對沈家懷有敬畏之心，當年沈將軍于幽谷關敗北，他不是沒有過疑問，只是當時恰逢他父親病重，后面父親去世他回鄉丁憂，他也曾私下查探過當年的內情，種種跡象都表明其中有薛侯爺和左相的手筆，當年沈家軍的軍需供給似乎也有蹊蹺，所以此次知道左相想派人插手沙柳城收復一戰，他是自己主動請纓前往北境的。

恰逢啟帝也有此意，他便領旨前來坐鎮北地了。既然他到了這里，自然不會讓沈暉有后顧之憂。

沈暉能明白南溪的意思，沈家當年的慘劇他一直在收集證據，自然知道南溪也曾探查過真相，想必是尋到了些蛛絲馬跡，這次前來必定是真心為他穩住后方的。而啟帝那邊，自然是放心南溪的，而且啟帝此時斷然料不到他的野心，雖然會對他有所防范，但也是真心希望他幫著薛齊收回沙柳城、大敗北戎的。

聽了南溪的話，沈暉也是略松了一口氣，雖說他屠城一舉多半是震懾住了北戎，但是如果出現了萬一，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南溪雖然只帶了五千人馬，但是以他的智謀，加上他之前的震懾，北境后方的安危是穩了的。

再者，不得不說，南溪此人確實值得人信任，有他把持著軍需，他也無需多費精力去堤防有人使壞，可以說，此次南溪前來，如果只是安分地做他該做的事，那于他而言確屬好事一樁。

可是，以南溪的敏銳，真的不會發現什么嗎？

沈暉暗道：罷了，且行且看吧！

他真心道：“有勞南相了，沈某謝過南相！”

南溪忙道：“沈將軍這是折煞南某了，這都是南某當為之事，當不得將軍一個謝字！”

兩人又對形勢做了一些討論，無意間提到屠城一事，沈暉狀似無意道：“南相如何看待在下所行之事？”

南溪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認真回道：“不知全貌，不予置評！將軍在前線經歷的一切在下無法感同身受，也無法準確判斷該做何種決定才是對大局最有利的。在下愧居朝堂高位，不敢輕言此事對錯或者功過。但在下相信，將軍定是為了大義，將軍內心承擔的壓力，不會比旁人稍減半分！”

他其實有些困惑，為什么啟帝不給沈暉增兵，雖說南境局勢不穩，東境倭人也不安分，但是再多增派些兵馬給沈暉并不會影響大局。如果沈暉手上兵馬足夠，或許也不會為了保住后方安穩，做下屠城的決定了。但是帝心難測，他也不會妄加揣測什么，只能盡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好。

沈暉目光幽深，心道：不愧是前世眾人稱贊的千古良相，南溪此人，當真坦蕩至極。他一心為民，光風霽月，可謂毫無私心，若非立場相對，沈暉是真心想與之相交的。

南溪又添了一句：“南某相信將軍心有成算，但還是真心多說一句：日后若非情非得已，此種事情還是能免則免，畢竟，百姓無辜！”

沈暉越聽越覺得耳熟，等反應過來臉色瞬間就黑了：他就知道清兒和此人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