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交戰之地的道路兩旁已堆起了高高的土堆，土堆下埋葬的是敵軍戰死的士兵。
等到來年，這些土堆上便會滋養出草木，路過的行人便會告訴自己的子女，這便是戰爭的殘酷。
沈家軍清點著戰死同僚的尸身，他們多來自五湖四海，如今便要留在此邊境之地，繼續駐守城池了。
沈又玄和夕白將柳參將的尸身單獨收殮，四肢已無處可尋，沈又玄便用桐木為其雕鑄了四肢一并入葬。
“柳雁南?！毕Π卓粗菈K木碑。
相處數月，直到現在，她才知曉柳參將的姓名。
“軍中數千人，皆以軍階相稱，若能有幸一同返鄉便會互道姓名，若是戰死沙場，便能少份惦念……”
這也算是軍隊將士間默守的約定吧。
沈又玄端起酒壺，將酒水灑在柳雁南碑前。
“寒月雁南飛，暮春還復歸；銀鉤望鄉處，何日照我回?！?/p>
沈又玄念著他的詩句，撫摸著木碑上柳雁南的名字，只愿此時他已魂歸故里，亂世之中，與他而言再無仇怨。
木夕白以一人之力破敵上百，威懾敵軍戰敗而逃，沈毅將軍正在帳中與監軍商議，要為木夕白上奏請功。
“將軍，這木參將生的頗為奇怪，在敵軍處還流傳著不少有關他的志異傳聞，都說她是妖物……”監軍提著筆，還是一臉擔憂的看向沈毅。
“敵軍畏懼，自然會編出些鬼怪傳聞。我看這也無甚不妥，更顯畏懼之心罷了。”沈毅將軍手一擺，并不在意監軍所擔憂的。
“將軍?！鄙蛴中霂?，按例匯報軍情。
“你來得正好，你營中那個叫木夕白的參將，驍勇至極，我正打算上奏為其請功，你可有何建議？”沈毅心情愉悅，拍了拍沈又玄的肩膀，可沈又玄卻臉一沉，退后兩步，跪在了沈毅身前。
“將軍！請治我瞞報之罪！”
“這……”
沈毅和監軍均是一頭霧水，大戰告捷本該邀功請賞，何罪之有??？
沈又玄雙手抱拳：“將軍，木夕白，乃是女兒身?！?/p>
此話一出，著實驚到了沈毅和監軍。
楚國軍隊，還沒有女子從軍的先例，但也無律法明文規定，女子不得參軍。可畢竟軍中都是男子，女子混在軍營之中，恐有擾亂軍營之嫌啊。
沈毅皺著眉，監軍也不停的用筆撓著頭。
這該如何上報啊……
九重天上，司命府中。
“和風啊，要我說，這樁事你早該出面，或許又玄尊者還能聽你兩句?！?/p>
司命星君拿起桌上的小梳子，仔細打點著剛才被靈力攪亂的胡須。
身著淡藍色長袍的和風笑著搖了搖頭，端起桌上茶水，只見水中飄著一縷胡須，便又不動聲色的放了回去。
“你身為幽冥大帝，論資排輩?！彼久蝗粔旱土寺曇簦骸澳歉斓厶旌笠彩且粋€仙階的，在神邸總歸也還能說得上話，再說了，還有斗姆元君為您撐腰，幫著又玄，省去些刑罰，也算盡了情誼啊。”
“能做的，我已然做了，若是再多插手，恐怕適得其反?！?/p>
夕白的每一世命數皆有神諭，身為幽冥大帝主掌生死輪回，他已然盡了全力助她渡劫。
雖近神邸，卻還在三界之內，他斷然不可像又玄那般來去自如。
和風起身要走，司命連忙攔住。
“不行不行，你若就這么走了，這要是再生變數，我就算把命搭進去，也于事無補啊?！?/p>
和風回過頭，手中折扇一開，扇面上清波流轉，仿佛山川河流皆為其扇中景，他對著司命笑了笑。
“放心吧，那力量我已壓制住了，不出意外，不會再生變故?！?/p>
司命撅了撅嘴：“怕的可不就是意外么?！?/p>
和風收起折扇，長嘆一氣：“若再生變數，就不是你我可以操控的了。”
……
大軍還朝行進了數日，每每沈毅將軍見到夕白，均是表情復雜欲說還休。
“誒，這，這就別讓她扛了?！鄙蛞阋娤Π着c一干將士一齊扛著一堆廢舊的兵器往營帳外走，忍不住便嘀咕了一句。
眾人先是一愣，見沈毅一直往木夕白處瞟，木夕白卻是一臉的不明所以。還是個機靈點兒的立馬跑到木夕白跟前，接下了她肩上重擔。
可他卻不知，木夕白這一擔子，可比得上他們手中三四個來回的重量。這一接，直接一個踉蹌栽倒在地，眾人哄笑。
木夕白兩手一攤，嘴一撇，這可怨不得她。
沈毅搖了搖頭，背著手與監軍離開了這是非之地。沈又玄站在不遠處見到此景，也不禁笑出聲來。
“這小徒弟的爹，好像對我有點兒意見?。俊痹鸂I后，夕白走到河邊照了照，河中魚蝦在她的倒影下肆意的游著。
“嗯，或許是我立了大功，大將軍對我另眼相看了？”夕白晃了晃腦袋，這人的腦瓜子真是復雜得很，罷了罷了，畢竟他是小徒弟的爹爹，只要不找自己麻煩便是好的。
再有一日腳程便要進城了，軍隊卸了不少巡防，軍營之中如今什么活兒也派不到夕白頭上，夕白閑來無事正想回帳中與沈又玄聊天解悶，不料卻在營帳轉角看到一個怪人，大白天里身著夜行服，鬼鬼祟祟潛入了沈又玄營帳。
“敢動我小徒弟，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夕白二話不多說，一個箭步沖進了營帳，腰間匕首出竅，手起刀落。
“且慢！”
這黑衣人還沒反應過來，倒是沈又玄慌忙制止了夕白。
黑衣人緩過神來才意識到頸間涼颼颼的。她扯下面紗，緩緩回過頭，定睛仔細看了看夕白的臉。
“是你？”
夕白歪著頭打量了一下這個黑衣人，長的么還挺清秀的，個頭也跟自己一般高，身上還有股子脂粉的香味。
“女的？”
夕白沒有放下手中匕首，疑惑的看著沈又玄。
“是舍妹，沈又微，你見過的?！鄙蛴中χ鴮οΠ渍f道。
可他這一笑，這刀下的沈又微反而不樂意了。
“哥！你還跟這個丑妖怪有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