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日，涇河濤濤，橫波百丈，一艘雕欄玉砌的三層樓船隨波逐流。
樓船上，一間不起眼的客廳內門窗緊閉，其內沒有一絲光線透進，伸手不見五指。
突然，一道聲音響起，嗓音雄渾蒼老：“無緣無故，鎮城軍怎么會知道那處秘密所在？”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接話道：“據聽說是楚家的老三執勤時，遇到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兩人交手之下，對方不慎泄露了據點的位置。”
黑暗中，第三個聲音出現，用沙啞虛弱的語氣追問道：“那個身份不明的人有抓到嗎？究竟是誰？”
聲音低沉者似是搖了搖頭：“楚家老三和對方兩敗俱傷，那神秘人負傷逃走，至今沒有音訊。”
第一個出聲的人聞言，怒極拍桌，堅固的紅木桌子應聲而碎：“廢物，都是一群廢物，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結果功虧一簣，還惹來了城主的注意。”
“而且，梅大夫也不知所蹤，最關鍵的文件都在他那里，沒了這些東西，計劃推進不下去，這要我們如何向上面的大佬們交代？”
三人罕見地同時沉默起來，他們都清楚那些大佬們的力量是有多恐怖，自己不過是被人家施舍殘羹剩飯的一條狗罷了，一旦辦事不利，生死不過人家一念之間。
靜默了片刻，那位聲音沙啞虛弱者一錘定音，對著客廳內的第四個人說道：“發動你的力量，全力尋找梅大夫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身上的文件絕不容有失。”
“明天，記得在城外做好準備，隨時接應那位大人離開，那位大人此行的目的已達，對我們的觀感不錯，希望他能在那些大佬們面前美言幾句吧。”
“是，屬下必定竭盡全力。”
言畢，密閉的客廳內猛然刮起三道微風，當跪在地上的第四人再次抬頭時，那為首的三人已然不見蹤跡。
門窗依然緊閉如初，未曾松動，方才的一切恍如白日見鬼。
然而，那第四人并未直接站起，而是繼續保持著雙膝跪地的姿勢，一動不動，頭顱愈發低垂。
須臾，從紅木桌子的殘骸中，一道模糊的身影如鬼魅般緩緩升起，憑空出現在前者跟前。
“屬下拜見從使大人。”
那鬼魅般的身影開口道：“起來吧，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跪地之人站起身來，恭敬地立在那道身影之后。
“據點這么早被發現，比預想中提前了不少，查到是誰泄的密了嗎？”
“屬下尚未查到，不過心里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
“哦，是誰？”
“楊耀文，出事那晚，他休沐入城沒有回去，而且那天晚上，我們的人狀態都很不對勁，為防泄密，我暗中操縱了他們的源種，讓所有人失控，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楊耀文，我記得是你招進來的那個書生對吧，本來計劃中此人還另有他用，沒想到啊，居然被反咬一口，他恐怕是察覺到什么了吧。”
“是屬下失察，讓此人鉆了空子，請從使大人責罰。”
“無妨，左右不過是個小人物，找到后處理掉就行了，對我們的計劃沒什么影響。”
沉默了些許，那神秘黑影問道：“小梅真的找不到了嗎？”
“屬下無能，梅大夫的房間被付之一炬，什么都沒有留下，他的源仆也消失不見，屬下派人暗中搜查多時，至今一無所獲，恐怕......”
黑影嘆了口氣：“那孩子，可惜了，不過想來他也早就預見到會有這么一天了吧。”
頓了頓，他轉身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你我都是身負血仇之人，身在局中，早已沒了退路，如今計劃已至終局，可曾后悔？”
那第四個人堅定地說道：“為了密教，神恩浩蕩。”
“神恩浩蕩啊。”
......
七月十八日，東極城。
此時巳時剛過，外城的北城門口早已排起了長長的進城隊伍，商販、農戶、手藝人......各種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等待進城。
柳顧和王二牛也在其中，兩人沿著官道走了將近兩天，終于來到了東極城。
其實他們本該昨天就能到達，但因為二牛總是在路上各種調皮搗蛋，這才嚴重耽擱了柳顧的速度。
東極城的城墻比他上輩子見過的那些都要高不少，目測一下，足有將近百米之高，護城河、城樓、角樓、城垛等結構應有盡有，甚至每隔大約三四百米，還建有一座座箭樓，有士兵瞭望把守，向著左右延伸的城墻完全看不到邊際。
當然，對于見過鋼筋水泥叢林的穿越者來說，這些東西也就是比較新奇一點兒罷了，談不上有多震撼。
只是為了維持人設，柳顧還是得適時表現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終于輪到了柳顧兄弟倆個，他和王二牛一人交了兩個銅板的入城費，便被輕松放行，守城士兵一點兒沒有想象中的吃拿卡要嘴臉。
“大郎，這些叔叔穿的衣服和那個大叔他們穿的一樣誒。”
“嗯。”柳顧心不在焉地回應道。
其實在排隊時他便發現了，這些守城士兵皆是一身黑底金邊勁裝，腰間帶扣的造型也是統一的金色鵬鳥，和當初遇見的楚南曄一行人的服飾相同，區別不過是外面多套了一件皮甲而已。
順帶說一句，王二牛口中的大叔便是楚南曄，盡管柳顧一再解釋人家歲數不大，應該叫小哥哥，但這熊孩子壓根沒聽進去。
柳顧面帶遺憾道：“看來楚家在東極城也是大家族啊，居然還專門守著一道城門，可惜了，我現在的身份太尷尬，這大腿是抱不上了。”
“想什么呢，你腦子里都有女神了，還想別的大腿干嘛，當務之急自然是趕緊找到老頭子的親戚，也不知道這楚雄歌到底住在哪里，東極城這么大，我可上哪兒找去？”
兄弟倆跟著熙熙攘攘地人流前行，漫無目的地到處閑逛，身邊行人的交談聲，路邊攤販的叫賣聲，車馬的吱呀骨碌聲混在一起，濃濃的世俗紅塵氣息將二人淹沒。
“大郎，大郎，我要吃糖人。”
王二牛一手拉著柳顧，一手指著街邊的一處小攤，顯得有些急不可耐。
造型生動可愛的小糖人被攤主一個個插在麥秸垛上，分外吸引小孩子的目光，已經有不少人聚在那里。
小蘿卜頭極其嗜好甜食，否則也不會長那么多蛀牙，不過柳顧今天心情不錯，加上此時身上也不差錢，便被二牛拉著欣然前往。
突然，一陣莫名而生的戰栗感籠罩少年，那股熟悉的感覺讓他身子一僵，而后不由自主地扭頭看向距糖人攤不遠的另一處小攤。
這一眼望過去，柳顧瞳孔驟然收縮，一臉的難以置信，須臾之后，他呆滯的眸子劇烈顫動，心跳快到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