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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這樣離開

12

所有的壞消息都有一個生命距離,如果它距離你很遠很遠,在到你耳朵前便失去了生命,那就是不痛不癢的所謂別人的事,哪怕是戰爭哪怕是死亡,只活在新聞里;而很多在抵達你耳朵里還頑強保留生命力的消息,一定離你很近,越近才越感同身受,但偏偏感同身受又是一個虛偽的詞。

立秋前一天,小靜靜像往常一樣來醫院,梁醫生卻意外的不在。

翹班嗎?看來梁醫生跟我學到不少。小靜靜不在意,便顧自去輸液室,奇怪的是這次不是瘦高個兒而換了一個新來的小姐姐護士,人很溫柔,手法比練了那么久的瘦高個兒還要好。

“姐姐,原先那個瘦高個兒的沒來嗎?”

護士疑惑的看著小靜靜,然后回過神來才知道她問的是什么,搖搖頭,整理好藥水就出去了。

無聊的一個下午,沒有瘦高個兒一起嘮嗑,小靜靜終于熬過去了,然后興沖沖的就趕早一班的公交回去,路過走廊卻聽見有人在議論。

“死了?”

“死了,昨天晚上走的。”

“你們是說那個男護士嗎?”

“對啊,就瘦瘦高高的那個。”

“怪不得今天沒來。”

“聽說也是抑郁癥。”

“不是,我聽說是失戀……”

“不是,他進這個醫院之前得病了。”

“有人說他之前還沒病的,來之后被傳染的。”

“哎,真可惜一個好小伙。”

……

夏天的風吹起來都像是熱水澆在了臉上,小靜靜一路走回了學校,天都黑了,她想著她還沒見過瘦高個兒的臉,不知道下次他還會推薦什么電影,不知道原來他和自己一樣。

那晚小靜靜聽著米津玄師的《lemon》一整夜,后半夜她終于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灰蒙蒙的世界,她覺得好笑,然后尖叫起來,室友都被她從睡夢里驚醒。

他們關切的問著小靜靜發生了什么,怎么了?

小靜靜卻看不見她們,她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她喊叫完一頭鉆進了廁所,然后不停拍打自己,不住質問自己,自己是不是死了?自己為什么還活著?伴隨著的是她無法自制的哭泣。

一眾室友慌亂中,小南找到小靜靜的手機,在列表里找到了梁醫生,不多久,梁醫生驅車趕來,就他一個人,強行撞開廁所門,一邊安慰小靜靜,一邊抱著她下樓去醫院,他的手指放在了小靜靜的嘴里,為避免小靜靜過度喊叫,忍著被牙齒生啃的劇痛,這樣一路到了醫院。

一夜的藥物鎮靜,小靜靜在凌晨才緩緩睡去,再哭下去,就該哭出血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小靜靜的主治醫師換人了,呂大夫,一個年紀更大經驗更豐富的醫生。而梁醫生每次都站在他的身后,看著他用新的方法治療小靜靜,梁醫生憔悴了很多,目光越來越暗淡。

重新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醫院、家長還有蘇先生,終于把小靜靜重新拉回來了,蘇先生來回奔波了多次,在小靜靜父母趕不及過來身邊的時候,沒日夜的在小靜靜身邊看護,有時候梁醫生也佩服這樣一個人竟然擁有豐富而熟練的安慰手段。

夏天就像青春期,熱烈而飛快。

但是夏天剛剛結束,東北的冬天就來了。

遭遇到事業上不順的蘇先生開始缺少時間陪伴小靜靜,一周一次的煲電話也變成了兩個人久久的沉默,小靜靜知道他一時不順,學著他曾經給自己鼓勵的樣子安慰蘇先生,蘇先生總是笑笑說:“真想摸摸你的頭。”

周一小靜靜又摔碎了杯子,蘇先生放下工作通了一小時電話;周三小靜靜逃課躲在宿舍的洗手間哭到眼睛都疼了,蘇先生嚇得差點就要過來找她,周四….

然而某一天蘇先生開始沒有回小靜靜消息,小靜靜以為他出差了,像他這樣的人也正是奮斗拼搏的年紀,可是第二天、第三天……小靜靜才意識到,她和蘇先生失聯了,她焦急的一遍又一遍的打電話,甚至找到蘇先生之前說過的自己工作單位,然后上網找到那家公司的聯系電話撥過去找人,終于失聯四天后的下午,蘇先生來電話了。

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你怎么了?你為什么不聯系我?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

我媽住院了,我們分手吧!

小靜靜愣住了。

蘇先生良久沉默后,終于帶著哭音終于說出來。

“我受不住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惡靈纏身,現在我也惡靈纏身,你說你陷在黑暗泥潭里,可你為什么一直拉著我,要把我也拉下去。對不起,我做不到了,我不是你的太陽,我救不了你,我想要從你身邊逃走了,我太累了,我不能每天都陪著你那易碎的情緒掙扎,小心翼翼的,你知道我多小心嗎?你知道我這么久以來過得是什么日子嗎?這種病會傳染你知道嗎?你想的太多了,你能不能不要想,哪怕你說謊只要不帶著你那敏感多心的想法,就能對我好一點,可是你就是這樣的人,你總是敏銳的捕捉到對你不利的,然后把那些苦痛難過全倒給我,有時候我真希望你說個謊,說你挺好的,沒有我以前你不也這樣過了很久嗎?為什么不把這些不好的東西給你父母?他們不是特別適合你報復嗎?為什么是我,我對你不好嗎?為什么你只纏著我折磨?”

這些話,小靜靜聽的特別清楚,每一個字的發音都是她熟悉的,說話的人是她喜歡摯愛的蘇先生,那個帶著眼鏡會講故事會變魔術的大叔。

“我以為你會變好的,我以為我只要繼續堅持,就能陪你一起變好的,可是為什么,你還是那樣,甚至越來越不好,那我到底是在做什么?我沒能帶給你更多沒法幫你變好,我看不到你有一天病愈的希望了,我堅持不下去了,我放棄了。”

“我理解不了你的痛苦,你也理解不了我的痛苦。”

小靜靜徹底明白感受最是無法傳遞給別人的,人們無法給他人描述一個他們完全看不到的世界。

“你已經不是陷在黑暗里的人,你已經成了黑暗的鬼。你放不過自己,也請放過我吧。”

然后蘇先生掛掉了電話。

江北無雨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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