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的,小靜靜的母親響來了第一通電話,從她幼兒園開始上學花錢,到大學不斷增加的生活費,指責她除了要錢,離家后不再問候過自己,上午9點到將近中午12點的激烈言辭,讓她終于停下了猶如一只待宰的母雞一般,小靜靜這樣想著,她在手機里插上耳機,放在一旁,自己卻仍能依稀能從耳機蜂鳴器散發出微弱的母親那激情的方言。
她甚至能倒背如流這一聲聲的抨擊和辱罵,此刻她只盤腿坐在桌子前,拿著筆在盤算著這樣“乞討”般的生活還要多久。
在小靜靜的母親說畢后,將要掛電話時,小靜靜拿起耳機的麥,輕輕的應了一聲:“曉得?!辈还芏鷻C里說了什么,便掛掉了電話。
從家里來到大學,她填報志愿的時候偷偷改掉了母親給她規定的選擇,來到了重工業基地的東北,飛機飛了很久,離家越遠,她就越安心。
她地理也不是很好,不清楚這里有什么特別,但是現代大學生生活,全世界都是一個樣的,吃飯睡覺上課,其余各自發揮。
小靜靜也沒有什么特長,除了從小成績不好妄圖走捷徑練了個半桶水的羽毛球,她簡直是宅女的標準。那些宅腐小說電視漫畫,替代了她身體中血管里的紅細胞運送養料和氧氣,供給她的生存。
倘若這樣混完四年,憑借自己這個還算不錯的大學和硬核的專業,她應該是可以養活自己的,那時候她該去一個離家更遠的地方,但是不要冬天像東北這樣冷,盡管她很喜歡雪,但是有時候那皚皚白雪和冰冷的空氣,讓她在冬天里不停圍繞這“熬”這個字眼生活。
另一位家長的電話也按計劃沒有響,給她的申請打了一個折扣轉了一筆錢。
二期治療的梁醫生要她連續每周都要過來,如果實在沒有時間,他甚至可以去她學校上門看診。
越貴果然服務越好。
馬上就中秋了,之后緊挨著的就是國慶節,小靜靜試探的問:“中秋和國慶節也要來嗎?”
梁醫生:“如果你有事的話......”
“我有事呀,我跟人約了去玩?!毙§o靜隨口就來的瞎話。
“去哪玩?”
“嗯......還沒想好。”
“外出活動挺好的,不要一個人去,假期可以不用過來,有任何不適記得聯系我?!?/p>
小靜靜打樁機般點了點頭。
她早就囊中羞澀了,哪里還有錢出去玩,但是她也仍不想在節假日還往醫院跑,恰這段時間室友們都回家了,她終于成為了自己生活空間的國王。
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天黑了,當開門后,空蕩蕩的房間沒有其他人,巨大而寒冷的孤獨感像她襲來,電燈開關就有左手邊,她忽然明白了,像她這樣的人不論怎樣閃避人群,有些堅固強大的世俗念頭還是躲閃不及,這讓她感到沮喪和無辜感。
總是沒由來的情緒失落,心情跌到異常低的懸崖之下,小靜靜唯一的緩解方法就是吃藥,她現在就如一個吸食鴉片的癮君子,在雙眼前籠罩著迷霧般的狀態下可以獲得平靜與愜意,她甚至早早就學會了干吃下那些藥片藥丸膠囊。
不出意外的,沒兩天就到的中秋國慶連續假期,室友都回家了,巧合的配上雙休,這次假期足足有十天之久。
假期第一天,小靜靜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后才從床上起來,看著這片安安靜靜的整整齊齊,她終于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去曬曬太陽了,她出門的日子都是陰天,回來的時候都是傍晚,太陽好像她躲避人群一樣躲避著她。
走到陽臺,樓下都是拎著行李箱和書包的人,他們三三兩兩的一起朝著校門外走去,偶有幾個像她一樣還在學校的,都拿著書本往自習室、圖書館的方向走去,好像只有她無所事事的看別人忙忙碌碌。
小靜靜從前喜歡看《浮生六記》,盡管她不喜歡這么一個故事,但是她覺得冷暖的真實,所有的酸氣才情都寫不清真真切切的生活,妄圖真心換取真心的,也不過是另一種變態的隱秘的利益交易,與編造故事欺騙何嘗本質不同?都是要換得對他人的了解。
所以小靜靜這樣一個人,在別人看來除了有一些特立獨行與孤僻,有時候也十分幽默,看人待物的視角極其特別。而她的幽默感則來自她最高明的手段,說謊。小靜靜簡直是完美的說謊大師,她總是不經意間就能編造出一個荒唐又讓人覺得可信的故事。如果說每一個人說話都害怕被人拆穿,害怕暴露真相,小靜靜則完全不在意,在她開口的時候,似乎一個謊言鏈就誕生在她腦海中了,清晰明了的邏輯,令她無往不利,從未被質疑或拆穿。
這個手段,是她前二十年生存的保障,若是沒有這一招,恐怕疲憊不堪的身體里,早就是一具干尸了。
走了不少人的學校,冷清而溫暖,小靜靜坐在小公園的椅子上,伸開雙臂感到身心無比舒暢。哪怕她穿著一身粉色的長T,還有忘記換的粉色睡褲和拖鞋,都像是開在陽光下一朵黑色的花朵。
差不多是中午12點半時候,小靜靜懶洋洋的起身回宿舍,走在路上順手點了個外賣,是她很喜歡吃的面,大半天的陽光似乎效果比她早上忘記吃的藥效果還要好,她重新回到宿舍補上起床沒有刷的牙,跟著外放的音樂有節奏的抖動。
午飯后她開始計劃十天的生活,她先是在紙上寫了一個數字,是這十天的生活費預算,然后打開手機看美食,記錄下自己要去吃的東西。
等到寫累的時候才回過神來,那滿滿一頁A4稿紙的菜單,是她做不到的挑戰。
平靜的生活就像夏夜的星空,密密麻麻的都是憧憬,但是一旦有什么突然來訪,就會顯得不和諧甚至引起災難般的反應。
小靜靜還在劃拉著手機,忽然一條信息彈出來。
“小靜靜,我們來看你啦?!?/p>
這消息來自她躲著不見了多年的、生平第二厭惡的女人,她的姑媽。
來不及回應,緊接著就發來又一個消息,是帶著歡迎圖標的機場照片,她已經到了。
小靜靜慌亂起來,先是沖向門口重重的把門關上了,然后驚恐的看著手機,腦子在迅速的轉著。
她沒有想明白,就換了衣服,背上書包,也同那些下午離校的人一起沖向校門擠在了校門口那小小的公交站里。
公交車擁擠的讓她有些呼吸不暢,她大口大口喘氣,終于受不住,在下一個站口又擠下了車,剛著地便一個趔趄摔在站臺的臺階上。
驚恐未定的她,喘息依舊艱難,干脆爬起來坐在站臺的臺階上,緩好情緒才起身,攔下一輛出租車,鉆進去。
“去哪哈?”
小靜靜一時沒想到,無法回答。
“去哪你還不告訴我啊?!彼緳C師傅再次催問。
“去火車站。”
“哪個火車站啊,這里去倆都挺近的?!?/p>
“最近的那個?!?/p>
司機師傅從后視鏡看她一眼,見她低頭雙手環抱著,身體跟著大口呼吸的節奏抖動,也不再問了。
第一次,小靜靜說謊被迫圓了回來,她已經在一輛開往蘇州的列車上了。
她無奈的擠在過道的位置上,給梁醫生發了一個位置消息,茲當是一場意料之中的
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