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何趴在窗邊，呆呆地用手指搓著窗邊積攢的灰塵，搓出一個個小泥球。已經(jīng)第四天了，大概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破醫(yī)院什么也沒治，住院費(fèi)肯定撈了不少。

小縣城就是這樣，處處“骯臟”，處處又趕不上大城市，唯一的好處就只有生活節(jié)奏慢了吧。

醫(yī)院的寧靜孟如何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

由于抑郁癥，在校期間他暴躁異常，跟同學(xué)打架，一椅子掄去，斷了人家一只胳膊，孟曾賠了好多錢。孟如何因此也被休學(xué)了。

休學(xué)的兩個月，他情緒波動大，像孟曾這種已經(jīng)是“文盲”地步的人只會一味地覺得孟如何只是脾氣爆，叛逆期。孟如何跟他吵了一架就出走去了蔡七那，住了兩個星期就被孟曾連人帶被子給揪了回來。

那個破敗的出租屋里，潮濕的氣息讓孟如何更覺得壓抑和窒息。孟曾常常冷嘲熱諷，罵他無病呻吟。他強(qiáng)熬過了一個多月，還是受不了。砸了家里大半的東西，跟孟曾狠狠打了一架才消停。

孟曾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他將孟如何送來醫(yī)院，自己卻連錢也沒付就走了。不管醫(yī)生怎么說，他都覺得吃藥不管事，必須住院。

孟如何才遇見的蔡佳佳。

想到這，孟如何也不覺得住院是件壞事了。

窗外一只鳥直撞在玻璃上，發(fā)出一聲巨響，順著玻璃滑了下去，大概是死了。孟如何嚇了一跳，才從神游里回來。

又無聊又煩的，他轉(zhuǎn)身踢了一腳擋路的板凳，雙手插兜跟個流氓一樣出去了。

四處是白色的墻，醫(yī)院，充斥著謾罵聲，呻吟聲，祈禱聲……在骯臟之種最骯臟的那個。來往的都是穿著藍(lán)白條紋病服的人，孟如何看花了眼。

挺近的一個房間里傳出尖叫聲，準(zhǔn)確來說是咆哮聲，或是說是嘶吼聲，像是“y君子”發(fā)作一般可怖。是個女生的聲音，還很熟悉。

蔡佳佳！

孟如何瘋了似的奔向那個房間，拖鞋差點(diǎn)跑掉。他擰著門把，想要進(jìn)去，卻發(fā)現(xiàn)鎖了。他就狂拍著門上的那小塊玻璃。里面的醫(yī)生兇狠地瞪了一眼孟如何，似乎在告誡他停下，但他沒有停止拍門。

“別拍了，不會開的。”

張淵靳的聲音。

他坐在門旁的椅子上。

“蔡佳佳犯病時是不允許其他人進(jìn)入的，她自己規(guī)定的，大概是不想讓我們看見她發(fā)瘋的樣子吧?！?/p>

“你誰啊？”

“張淵靳啊，嘿！孟如何！不夠義氣了你……”

張淵靳癟著嘴。

“不是這個意思，我……算了，跟你這種神經(jīng)病解釋不清?！?/p>

“我……”張淵靳站起身，明明身高壓孟如何好多，卻被他一個冷冷的眼神壓了回去，只得一屁股又坐下。

無助感漫上心頭，孟如何無力地蹲坐在張淵靳坐著的椅子旁，將頭埋進(jìn)雙腿。他閉著眼睛，感受透著紅光的黑暗。原來朋友也不一定在關(guān)鍵時刻能幫助到對方。

他似乎將所有責(zé)任攬到了自己身上。人們總是會對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或是人感到虧欠。

他沒有錯，她也沒有錯。

張淵靳伸出手，想安撫一下孟如何，又害怕做錯什么。伸在半空的手又縮了回去。

“你知道為什么蔡佳佳她總是穿著紅裙子嗎？”張淵靳問道。

孟如何沒出聲。

“她原先戴著紫色的手環(huán)，但是她不喜歡紫色，跟醫(yī)生鬧了好久之后，破例換上了紅色手環(huán)。”

張淵靳盯著地上的大理石瓷磚縫，仿佛看著一道裂開的口子。

“紅色是什么意思？”

孟如何終于抬起了頭，眼睛略微泛著紅。

“瀕危?！?/p>

孟如何的心頓時緊了一下，一股窒息感漫上來。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綠色手環(huán)，想象它不到變成紅色的樣子。

她大概是不想讓人注意吧。為什么她什么都不想讓人知道？

孟如何猛地站起身，往后退了退，一個助跑撞在了門上。這門還真一下就開了，門把哐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霎時安靜了。

“孟如何——”蔡佳佳啞著嗓子哭了出來，停止了咆哮。

不顧醫(yī)生的阻攔，孟如何奔了過去，摟住了撲過來的蔡佳佳。

蔡佳佳將頭埋在他的胸口，低聲抽泣著。她雙手緊抓著孟如何的肩，手汗浸濕了衣服。

“我在?！?/p>

孟如何貼近她耳朵小聲說道。

這是他作為朋友，唯一能說出口的安慰的話了。他從小到大都不會安慰人。

醫(yī)生都吃驚地看著，嘴張得老大。

“醫(yī)學(xué)奇跡啊！”

“沒見過佳佳因?yàn)閯e人停止發(fā)病的，這小子不簡單啊?！毙∽o(hù)士窸窸窣窣地議論著。

“如何，你……”

“別叫我如何。”

孟如何瞪了她一眼，小護(hù)士隨即閉上了嘴。

蔡佳佳的情緒漸漸穩(wěn)定下來，安靜地坐在床上。雙眼紅腫，鼻子一抽一抽的，呆呆地坐在那。

醫(yī)生見沒事就都出去了。

張淵靳貼在門框上，探出一個腦袋，問：“我能……進(jìn)來了嗎？”

蔡佳佳點(diǎn)點(diǎn)頭。

張淵靳才慢慢滑了進(jìn)來，躲在孟如何身后。

“太尷尬了，我哭的樣子是不是很丑？”蔡佳佳突然抬頭問道。

這一問，孟如何沒反應(yīng)過來，等反射弧到位的時候，他噗嗤笑出了聲，接著就是捂著肚子大笑。弄得身后的張淵靳不得不跟著他上下扭動。

“笑什么？”

蔡佳佳嘟囔道，滿臉的不服氣，甚至擺出一副想咬人的姿態(tài)。

孟如何擦擦眼淚，嚴(yán)肅起來。

“好了，不笑你了?！?/p>

“好好活。”

那咬牙切齒的小臉放松下來，驚喜地看著孟如何，她乖巧地嗯了一聲。

孟如何拖著張淵靳出了房間，拉著他來到門口的角落里。

張淵靳知道孟如何要問什么，還沒等孟如何說話，就回答道：“蔡佳佳以前不這樣，必須得灌了藥，綁了繩，做完ETC才可以安靜下來。”

內(nèi)心的自豪和恐懼錯綜復(fù)雜，孟如何很不是滋味地看著張淵靳。他想著，必須做點(diǎn)什么，治好她的病。

他正愁著，張淵靳似乎看穿了什么似的，“沒用的，重度抑郁了，還有精神病，早晚都是一個結(jié)果，能挽救的也就只有活得再長點(diǎn)?！?/p>

他要的就是活得再長點(diǎn)。在這種似花的年紀(jì)，不值得離開。他還想懇求張淵靳和他一起，幫幫蔡佳佳。

張淵靳拒絕了，但和孟如何談了很久。孟如何這輩子都沒聽過這么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