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被“呯!”的一聲掀開了,王曉峰沖了進來,對張小敏罵道:“你他媽少在這里胡說八道!”
張小敏冷笑了幾聲,“老娘句句都是講的實話!”
忽然王曉峰將她往門外推,將她推出大門,“呯”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張小敏,這是我家,我們不稀罕你爸來養我們,從這會兒起,給我從這里滾出去!滾回你的老家去!”王曉峰對著門口大聲喊道。
“王曉峰,算你有種!”
張小敏在門外恨恨地說道。
聽到門外張小敏走遠了,我和王曉峰并排頹喪地坐在了沙發上,屋子里沒開燈,王曉峰睡房里燈的光影照射進來,讓屋子有一種半明半暗的朦朧,我倆都勾著頭,沉默著,沉默著。
“王曉峰,你相信張小敏的話嗎?”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王曉峰沉吟著,而后我又自我安慰式地說道:“我才不相信呢!我當她在放屁。”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不會原諒她的。”王曉峰又補充了一句,說這話時眼神透著刻骨的涼,語氣冰冷得如一把刀子。
“我也不會原諒她的。”
我勾著頭,語氣和王曉峰一樣的冰冷,眼神里全是恨意。
隨即我們又陷入沉默,我們在想,如果真是這樣,但愿不是這樣。
我想起了往昔,想起了我爸在時的情形,那時我們一家人,好幸福,好幸福,我爸上街,左手牽著我,右手牽著王曉峰,我們在街上逛,王曉峰手上抓著小汽車,我手上拿著糖。回家爸總要挨媽罵,罵他亂花錢。
“王曉峰,怎么會這樣?我們一家人怎么會變成這樣?”我夢囈般地低語,眼淚開始漱漱地往外冒。
王曉峰伸出一只胳膊將我攬在了懷里,我的頭靠在他肩上,他的手撫摸著我的頭發,“小月,我相信我們的媽媽。”
“哥!”
我哽咽著叫了一聲,我只有在特別傷心和特別感動的時候才會這樣稱呼他。
“哥,只要你相信,我也相信。”
“冷小月,你這個跟屁蟲,從小到大都是我的跟屁蟲。”王曉峰的聲音很親切很柔軟。
“王曉峰,我倆誰跟著誰來這個世界的?說不定你才是跟屁蟲。”
我一只手摸著王曉峰的頭發、王曉峰的臉,他的頭發很柔軟,臉的輪廓分明,我摸到了他的唇,溫熱溫熱的唇,我低聲在他耳邊說,“王曉峰,我在想…。”
“想什么?”
王曉峰低啞著嗓子問。
我低沉著聲音回答,“我好想和張玲玲對換一下,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做你的跟屁蟲。”
王曉峰聽了又不吭聲了,我抬起臉去看他,發現他也在看我,我倆眼神里的痛楚那么濃,那么濃。
我又幽幽地說道:“人說最悲情的花是彼岸花,花和葉生生世世不能相見,可是我認為還有一種木槿花更悲催,只開花不結果。”
王曉峰悲涼地看著我,輕咬著嘴唇,喃喃地道:“木槿勝過彼岸花,至少他們還能互相看得見彼此,還能守候在一起。”
“王曉峰,我其實常常在腦海里編織一個故事。”
王曉峰輕聲問,“什么故事?”
“就是…不想告訴你。”我忽然不想說了,“因為這個故事太長,一時半會兒說不完,我想以后寫本書。”
我又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十分憂愁地問,“王曉峰,我們以后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我們把張小敏他們攆走了,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王曉峰又沉默了,想了許久,說道:“冷小月,別愁,我不會讓你餓肚皮的。我會想法子,我會去掙錢養你們。”
我暗暗地說道,“王曉峰,我也不會讓你餓肚皮的。”
“王曉峰,你今天怎么沒出攤?”我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他這幾天下午都在忙著擺地攤,今天怎么舍得在家睡覺。
“今天感冒了,渾身無力。”
王曉峰說話時鼻子有點嗡嗡的,我捧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他的眼皮有點腫,嘴唇很干燥。我很著急,站了起來,去拉他的胳膊,“走,去買藥。”
“不用了,我不吃藥。”
王曉峰一副怏怏的樣子,賴在沙發上不肯起來,他一向喜歡當抗屬,每次都是我強迫他吃藥。
我肚子咕咕地叫了幾聲,忽然想起我倆還沒吃晚飯。
“你躺床上去休息!”我吩咐道。
見他沒動,我又催促道:“快呀!怎么不聽話?”
他苦笑了下,站起來往陽臺走,一邊嘟嚷,“你比老媽還啰嗦。”
我下了樓,去超市買了一把小蔥,去藥店買了感冒藥。
我回家煮了一碗胡辣湯面,撒了許多蔥花,端給了王曉峰。王曉峰吃得很香,一碗面很快見了底,他的額頭也冒出了汗,我很心疼,他餓成這樣。我強迫他吃了幾片感冒藥,讓他躺下睡覺,為他掖好被子,叮囑道:“好好捂一捂,出一身汗,就好了”。這方法是我跟媽學的,感冒了吃一碗胡辣面,然后在被子里捂一身汗,就好了。
王曉峰剛睡下沒一會兒,門外又響起敲門聲。我去開了門,張玲玲和楊宇都站在門外,張玲玲手上拿著一袋藥,楊宇提著一袋橙子。
“他好點了嗎?”張玲玲急切地問道。
“自己進去看吧!”我說道。
“小月,吃了飯沒有?沒吃我們就出去吃。”楊宇放下橙子,打量著冷清清的房間。
“吃過了!”
張玲玲鉆進了王曉峰的陽臺。
“哎,楊宇,你坐。”我指了指沙發,請楊宇坐下。
“楊宇,你爸在外面是不是開了個加工廠?”我壓低聲音問道。
“嗯,是的,和張玲玲他爸合伙開的。”楊宇也小聲答道。
“那你幫問問他們那里還要不要工人?”
“你要干嘛?小月。”
“我不想讀書了,我想出去工作。”
“小月,怎么了?怎么突然說出這種話?是不是遇到困難了?”
楊宇神情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沒什么,我就是想早點掙錢。”我說道。
楊宇卻盯著我看,隨即沉聲問道:“冷小月,告訴我,發生了什么?”
“沒什么,我們就是不想再賴著張小敏父親白吃白喝。”我輕描淡寫地答道。
“冷小月,我不會讓你輟學的。”楊宇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不輟學怎么辦?我不能讓王曉峰輟學,他學習比我好,一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學,我決定了,去打工掙錢供他讀書。”我的語氣很果斷,我已經下定了決心,我輟學,不能讓王曉峰輟學,我不能看到他因失學而悲傷,我要讓他愉快地走進大學校園,讓他幸福地去追逐自己的夢想。只有他快樂我才能快樂。
“你們在嘀咕什么呢?”張玲玲走出來問道。
“沒什么,討論家里的事。”我淡淡地答道。
張玲玲出來拿了個橙子,又去廚房拿了把小刀,然后去了陽臺。
“小月,我不會讓你輟學的。”楊宇又重復說了一遍,“我讓我爸想法子,讓你媽進廠。”
“楊宇,能行嗎?”
“放心好了。”
……
清晨的陽光真明媚啊!一個人一間臥室可真舒服,少了張小敏在床上輾轉反側的聲音,少了她的磨牙的聲音。昨夜我睡得無比的香甜。因惦記著給王曉峰做早飯,我不敢賴床,披了衣服起來,去廚房熬紅薯稀飯,這是他早上愛吃的。
半個小時后,端了稀飯去給王曉峰,還順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看有沒有發熱。
王曉峰嘴唇還是干燥,我端著碗去了廚房,往稀飯里加了幾顆冰糖,因為我知道,感冒的人口里沒味兒。
“中午我做土豆燒肉,燒冬瓜。你還想吃什么菜?快告訴我。”我端著他吃完了的空碗問道。
王曉峰從抽屜里掏出一把紙幣塞給我,“在菜市場注意點兒,別讓小偷偷了。”
“知道了。”
我買了菜尖,冬瓜,土豆和肉,沉甸甸的兩袋子,拽得手臂酸軟。走到家門邊,門是虛掩著的,“王曉峰,怎么不關門,一會兒張小敏鉆進來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