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擺抵達腳踝的長袍如天鵝絨般絲滑，擁有著比夜空更深邃的黑色。修身樣式凸顯出穿著者恰到好處的肌肉和體型，配合原本英俊的相貌，形成了貴公子般的獨特氣質。

如此風景出現于街頭，自會引得他人頻頻注目，尤其以女性為甚。好在當事人現實中遭遇過不止一次類似情景，應對起來游刃有余，這才沒鬧出笑話。

“那就說好咯，以后有緣一起組隊冒險~~”招手話別兩頰泛紅、激動到說不出話的少女，鄭金在交互界面一通操作，隨即得意洋洋朝某人豎起大拇指。“耶，今后又多了一名預備的伙伴！”

“你確定不是后宮成員？”用戲謔口吻調侃著兄弟，蕭潛避讓過一位抱著大木桶的中年婦人，胳膊擺動時無意間觸碰到腰上懸掛的玻璃瓶，導致它們磕碰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加了十三個好友，十一個是女性，你可別陰溝里翻船~~”

“放心好了，我只喜歡嬌小可愛的女性，最好是帶出去會被說有父女相的，薩拉醬那種就很完美~~”若無其事做出糟糕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發言，鄭金手搭涼棚舉目眺望，很快吹了個口哨。

“人挺多的嘛。”

“是挺多，”望著出入口位置的長龍，心知肚明自己所作所為造成了這一切，某人只得把話題扯向不那么重要的領域。“話說家里不是給你安排了一門親事嗎，要不要避下嫌，免得弟妹吃醋……”

“首先，要叫也是叫嫂子，我年紀比你大！”一本正經糾正蕭潛發言，鄭金的語調漸漸低沉起來。“再說，這件事八字都沒一撇，我是有點不看好……”

本想東拉西扯講些快樂話題，好打發排隊的無聊時間，卻不料是如此令人尷尬的展開，某人也哭笑不得拍了拍對方肩膀。自覺中止了話題，處在隊尾的青年無聊把玩著腰上的藥瓶，大腦不由自主回憶起剛才的一幕。

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辦理VIP，卻把瓦妮斯嚇到痛哭流涕，弄得蕭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好說歹說勸對方冷靜下來，靠‘能力’與話術問清緣由，兩名玩家反倒愈發覺得迷惑。

就如同現代社會那般，弗拉基米爾商會在登記顧客資料時，也會根據消費額度、社會地位、個人財力等將其分作數個等級。越是一擲千金，越是地位崇高，越是富可敵國，判定的等級便愈高，能享受到的優惠就更多，各地分店在服務時態度也會更好。按照規定，蕭潛累積消費金額在一枚金幣以下，應該被歸類于倒數第二檔的初級會員，能享受到的折扣很有限。

有蕭潛這種花錢要數手指頭的，肯定就會有閉著眼睛甩大把鈔票的，后者理所當然成為了貴賓中的貴賓，VIP里的VIP。而瓦妮斯之所以惶恐，就是因為那僅有十個名額的‘至尊貴客’中，有一位在備注里附加了個要求：

如果遇到一個叫‘笑不出聲’的人，就像對待我那樣對待他，他在店內所有開銷我包了。

這條備注沒頭沒尾，乍看之下更像個無厘頭玩笑，比如綜藝節目里隨意找個路人整蠱之類。但能獲得‘至尊貴客’頭銜的，無一不是實力顯赫的大人物，即便性格上有些不正常，如瓦妮斯這般底層打工仔也無權質疑，只能乖乖遵從并照做。

本以為是個初出茅廬的菜鳥，雖不至于以貌取人擺眼色，但態度誠意多多少少有所欠缺。結果等對方即將離開，才知是頂級貴賓刻意吩咐要善待的角色，設身處地代入瓦妮斯，蕭潛反倒能理解眼鏡娘為何失態----

搞砸了生意還是其次，以‘至尊貴賓’的影響力，如果將此視作冒犯，她能留個全尸都要感謝圣光。

被絮絮叨叨告知了一切，蕭潛哭笑不得下原諒了瓦妮斯之前的宰客行為。面對后者‘全部貨品可免費取用’的宣告，某人與好兄弟私下交換了意見，最終決定多拿兩套野外生存工具，再收下那六十枚銀幣，其余暫且作罷。

因為整件事實在太匪夷所思，反倒讓人不去懷疑瓦妮斯撒謊（事實上她也說了真話）。眼看與黑衣女約定的時間愈來愈近，蕭潛匆匆告別了還心有余悸的眼鏡娘，和換上法師袍的鄭金一并趕往約定地點。

如今排隊實在無趣，不免回味起之前的點滴，蕭潛發現自己依舊困擾于一個當時就產生、始終得不到解決的問題。“鄭金，你對‘陳昊’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哎，小蕭你還在糾結那個名字？”停止操作交互界面，已經頗有法師氣度的鄭金抬起頭，似笑非笑聳聳肩。“好吧，我承認我也蠻好奇的，為何異世界里有個聽上去就很牛逼的家伙，替你留了個VIP席位---”

玩笑歸玩笑，認真起來的鄭金雙手插進口袋，一板一眼分析了起來。“我剛才回憶了一遍，確實想起幾個叫陳昊的，但他們要么不認識你，要么壓根不碰游戲。所以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是那個叫王志的家伙，在游戲里建立的角色。”

同樣檢索了名為記憶的圖書館，蕭潛聞言點點頭，認可著好友的觀點。“稍微有些意外啊，他之前曾說無法進入洛斯特...”

“如果說到就能做到，聯席議會那幫家伙也不至于拿著納稅人的錢，卻連空氣污染都搞不掂~”翻了個白眼吐槽著，注意到執勤的衛兵朝己方招手示意，止住話題的鄭金趕忙用胳膊頂了頂身邊人。“走吧，終于輪到我們了。”

收拾好心情與行頭，二人結伴來到門邊，而異于他人的裝束，也讓他們早早進入了守衛們的視線，并被人認了出來。“哦，是你小子！”

“哎呀，又見面了。”認出對方是之前盤問過自己，后因齊軒勸說放行的衛兵，沒覺察到敵意的蕭潛坦然打著招呼，順便把冒險者徽章遞了過去。“這是我朋友千金不換，他剛剛通過了魔力資質測試。”見對方打量鄭金，他趕緊補充了一句。

“欸，通過測試了？”“真的假的！？”“哈哈，又有法師苗子誕生了，以后對付魔獸會輕松許多咯。”“切，就你那點出息，說不定人家以后會成為大法師，甚至在這里設一個分部什么的...”

蕭潛話音剛落，之前還專注于維持秩序與檢查出入者的守衛們瞬間炸鍋，湊到鄭金身旁七嘴八舌，弄得他一時間手足無措。正當蕭潛覺得不妥打算出面時，那位最年長的守衛大吼一聲，瞬間震住了局面。

“喊什么，沒見過法師老爺？他們也是兩只眼睛一雙手，跟你們一樣要吃飯睡覺，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鎮子今后是個什么樣，騎士候大人說了算，要么就是更上頭的領主大人說了算，皇帝陛下說了算，你們有啥資格嚷嚷？快回到崗位上去，別像餓肚子的洛斯獸那樣到處亂跑！”

似乎是值班者中的負責人，年長守衛吼叫著把其余人轟走，這才嘖嘖嘴低下頭，繼續用類似智能手機的裝置在徽章上掃描來掃描去。而在此期間，他也間或對鄭金進行詢問，比如通過考核的地點與時間，有否公證人之類。

知曉對方是在確認自己身份真偽，鄭金不慌不忙一一作答，直讓對方滿意地連連點頭。“原來是騎士候大人給你做的測試，那倒是要恭喜你了，小子。”把徽章還給蕭潛，不忘叮囑他們在日落關門前回來，中年人主動讓開了通道。“下一位，上前！”

左右環顧沒看到齊軒身影，蕭潛猜測那位仁兄還在冒險者公會跟‘克萊門特’的家伙們扯皮。和在旁協助的‘正義之劍’成員打了個招呼，他與鄭金并肩通過出入口，來到了鎮北門之外。

“接下來該怎么辦，”看著往來之人忙碌著自己的事，鄭金一時間有些懵逼。“大喊那位女士的名字，還是四處尋找她留下的暗號？”

從頭到尾都只是被動等黑衣女現身，蕭潛哪里有她的聯絡方式，不知給如何找到對方，某人無奈之下唯有使出等字訣。“我們找一個稍微偏僻點的地方，這里人太多了，估計她不愿意現身。”

“其實無所謂的。人們來去匆匆，反而容易疏忽周圍；墻頭又沒有守衛，只要動靜不大就沒關系。”

“是這樣啊，我還...等等！”

以為和自己溝通的是鄭大公子，蕭潛憂心忡忡聊了兩句，才注意到發言者另有其人。回味著那魅惑且輕柔的低語，總算等來正主的他環顧四周未有所獲，不禁皺眉冷冷道：“既然能現身，為何還要躲起來？”

“淑女總喜歡保持神秘嘛~~”敷衍著青年質詢，聲音若即若離難以判別方位，卻清晰傳遞進二人耳膜。“其實你剛剛的建議就挺好，我們找個稍微偏僻點的位置吧。”

很想動用‘能力’獲取答案，不跟對面玩這些花架子，但憶及之前自己的境遇，某人只能按捺下沖動。取出拐棍拎在手里，裝作探險朝樹林走去，他時不時開口問道：“這里足夠偏僻了嗎？”

“繼續。”

道路兩側的農田、伐木工擺放原料的木料場，豢養各類駝獸的獸欄...在聲音引導下通過鎮外設施，二人所處位置愈來愈僻靜，最終來到了人跡罕至的樹林深處。

“這兒就可以了。”伴隨這宣告，穿著黑色緊身衣、擁有前凸后翹身段的女性現出身形。當事者兜帽下的眸子來回注視著不耐煩的蕭潛與老神在在的鄭金，突然發出了銀鈴似的輕笑。

“你們倆真的很有趣欸，就如同硬幣的兩面性格截然相反，真好奇你們是怎么成為---”

“廢話少說，談正經的吧。”一直被對方戲耍，再老好人都會厭倦，何況蕭潛心系妹妹安危，連跟她虛與委蛇打嘴炮都興趣缺缺。“怎么找到馨兒？你好歹給我她的下落，否則我---”

“她現在已經不在瑪萊沓家族的領地了，”輕描淡寫一句話，就讓蕭潛閉上嘴巴，見狀又嬌笑數聲清了清嗓子，黑衣人這才繼續道：“集魂者的腳程很快，今天...呃不對，”稍微停頓了下，她突然轉向鄭金道：“你們的世界，現在是下半夜還是上半夜來著？”

“......是下半夜，凌晨一點五十二分。”瞠目結舌給出答案，鄭大公子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你怎么知道我們是玩家？”

“知道你們是玩家的多了去，不差我一個~~”回應同時從懷里取出一枚金屬牌，女性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鄭金，二指夾住遞給了蕭潛。“你之前的表現不錯，所以我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收下它，你將放棄你的地位、名望乃至信仰，你終其一生都將生活在陰影之下。但作為代價，你將獲得強大的力量，足以拯救蕭馨的力量。”稍微停頓似乎在組織語言，女性過了片刻才繼續道：“拒絕它，我會用藥物抹去你們的記憶，就當今日會面沒發生過。”

“看在你完成了試煉的份上，有關蕭馨，也就是‘世界’近期的下落，我還是會免費告訴你~~”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把決斷權交給對方，女性看上去有些無所謂。“自己選。”

幾乎是同一時間，蕭潛的交互界面強行開啟，并彈出一個幾乎占據全部視野的提示框：偵測到條件滿足，可以轉職為隱藏職業無法者，是否轉職？

與轉職冒險者時不同，偌大的提示文字下還多了行小字。蕭潛定睛一看，發現是系統發送給自己的警告，大意是一旦選擇該職業，之前職業的等級、屬性、聲望等將統統清零，經驗值也需從頭開始積累。

換成游戲術語，就是reroll。

從頭開始，意味著曾經的努力全數化為泡影。聯想起羅蘭提及‘墮落冒險者’時一臉厭惡，哪怕是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的蕭潛，都不免有些猶豫。在思索了十多秒鐘后，青年睜開緊閉的雙眼，緩緩伸手接過了金屬牌。

“我叫蕭潛，你是？”

“特蕾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