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五個？”朝眾人投以銳利的視線，褪下鎧甲一身干練打扮的魁梧男性取下叼著的煙斗，張口吐出一個煙圈。“不行。”

“嘿，別給臉不要臉，你這個滿腦子筋肉的NPC！”猶如一點就著的炮仗，角色名‘貞德’的女孩顯然是個急性子，二話不說就舞動粉拳抗議起來。“神父已經答應我們隨行了，你又算個什么玩意，老老實實頒布任務就好，看我們大顯身——嗚嗚嗚！”

目睹對方被‘草莓醬’捂住嘴，連拖帶拽弄到遠處，羅蘭低下頭清理著煙斗，對小騷動表現得不以為然。“布雷頓神父怎么考慮是他的自由，作為行動指揮，我有權拒絕外行人加入，就這么簡單。”

彼此對視一眼，迅速達成共識的鄭金干咳兩聲，很快開始了侃侃而談。“騎士侯大人，作為白楊鎮軍事領域的負責人，您當然有權利審核每一位成員，確認他們有資格參加對魔獸的討伐……”

讓好友出面勸說，無所事事的蕭潛雙臂環抱打量四周，眼角余光瞥見某人上躥下跳，一副不依不饒的憤慨模樣，青年不禁嘴角上翹，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并非對貝妮找來的女孩萌生好感，單純是從對方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進而回憶起相處時的有趣時光。

稍微走了會神，蕭潛把注意力挪回現場，卻發現好兄弟依舊沒搞定羅蘭，進而完成任務的首個要求‘正式加入討伐隊’。“怎么回事？”

“他不答應。”

1983的回答并未解除疑惑，反而讓蕭潛更覺得不可思議。己方實力參差不齊是事實，但自己與鄭金經過幾輪戰斗，都已經升至五級，以洛斯特原住民標準來算是一階中位，已經是能和守衛五五開的檔次了。

布雷頓神父聽聞后二話不說就答應，為何你死不改口保持拒絕呢？總覺得情況并非對方宣稱的那么簡單，蕭潛想了想轉過身，裝作觀察倆位女玩家，實則悄悄開啟了‘能力’。

瞳孔深處映射著數據，青年小心翼翼回過頭，用1983為掩護解讀起中年人的心思。“原來如此……”喃喃自語吐出四個字，某人注意到羅蘭猛地瞇起雙眼，一只手迅速伸向劍柄。

不好，他察覺到了！立即解除能力，蕭潛趕緊掏出一塊奶酪，裝作無辜吃了起來。看著眉頭緊鎖的騎士侯左顧右盼良久才放松下來，他不由地有些慶幸：羅蘭實力雖高，但精神力算不得卓絕，謹慎些還是能窺知部分想法。

假如是特蕾莎，估計早就發現他的小動作，并采取不知名手段開始反制。

穿緊身衣的神秘女子下落不明，蕭潛沒能力更沒精力去探索那么多，稍微整理了一下情報，他果斷開啟隊伍通訊。“老鄭，你現在告訴羅蘭，我們食宿自理，武器自備。”

“而且我們不要報酬，如果出現傷亡也不要撫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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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交疊置于腦后，‘貞德’忽閃的大眼睛洋溢著鄙夷，連帶語氣都充滿不屑。“真是可惡，我還以為那個肌肉男在乎我們安危，原來純粹是因為錢……”

抱怨發送到隊伍頻道，全體成員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作為白楊鎮守衛一員，已經領著羅蘭俸祿的少年想了想，還是決定替呆在宅邸的騎士侯說兩句好話。“呃，話也不能那么說啦，貞德小姐。”

“騎士侯大人治下稅收不高，本身算不得富裕，擔心開銷太大也很合理——”

“切，我才不在乎NPC的經濟狀況！”毫不在意1983的解釋，女孩一甩辮子就給前者個后腦勺，很快把話題引向保持沉默的青年。“話說死人臉，你為什么會知道NPC拒絕我們的原因？”

“我猜的。”

“不想說就算了。”在隊伍頻道留下句話，體型外貌乃至表現都與兒童無異的‘貞德’連蹦帶跳找上了隊尾的‘草莓醬’，途中還不忘朝蕭潛做鬼臉。旁觀著她的表現，鄭金收起手里的魔法書，湊到青年身畔吹了個口哨。“可以啊小蕭，這么快就和那孩子成為朋友了~~”

“首先，我和她絕不是朋友，”明知好友調侃成分居多，蕭潛還是忍不住糾正道：“其次，那家伙也不是孩子。”

插不進他們的對話，1983原本只能在旁當個聽眾，但等青年做出結論，當事者終于按捺不住好奇拉開了話匣子。“咦，貞德小姐不是孩子嗎，我還以為她那么嬌小可愛，應該是個幼稚園生或者小學生...”

現實年齡三十九歲，女兒都上初中了，哪來的什么‘嬌小可愛’呀。蛋疼地翻了個白眼，礙于還需并肩戰斗，蕭潛想了想并未拆穿‘貞德’的假面，東拉西扯轉移了話題。忽悠住倆位被蒙在鼓里的玩家，自恃另倆位女玩家翻不起風浪，他邊走邊思考起了接下來的安排。

羅蘭之所以表現得很固執，拒絕幾位玩家隨隊作戰，真正原因其實就是一個‘錢’字。

度量分銅、銀、金三類，額度有一、十兩種，這些比指甲蓋略大的金屬片流通于大陸各處，關系到人們的衣食住行，是財富最直觀最準確的體現。具體到羅蘭這種被賦予封地，需要履行職責的實權騎士，金錢還具有一種獨特屬性：他統治穩固的基石。

交予上級貴族的賦稅，贈予教會的供奉，供養士兵的開銷，鎮內基礎設施的維護支出，職位不大、重要性卻不低的小官僚們也得他出錢...需要用錢的地方數不勝數，但賺錢的地方只有人頭稅、入城稅與商稅，此消彼長之下，擅于作戰卻不擅作戰的羅蘭，自然而然陷入了‘沒多少閑錢’的尷尬境地。

口袋里沒鈔票，許多時候就只能保持克制。連修繕教堂的資金都指望著神父快點還，眼見五位玩家要加入討伐，羅蘭自然是一百萬個不情愿----和平常不同，這種與軍隊（民兵也算軍人）協同的行動，按冒險者公會的章程被定義為‘征召’而非‘委托’，應征冒險者必須享受與軍隊成員同等待遇。

假如允許五名玩家加入，等同于默認給予他們和民兵同等的報酬，在騎士候看來，這么做還不如多征募五個民兵。起碼后者生長于鎮上，會為了保衛家園浴血奮戰，這些來歷不明的前流民則未必會。

知道了對方的心結，有針對性說服就是件輕而易舉之事，在蕭潛提醒后心領神會，鄭金很快開出了‘勿需報酬’的條件，成功打消了羅蘭的顧慮，甚至贏得了他少許好感。

如今的眾人，已經是‘白楊鎮魔獸討伐隊’成員，剛剛通過南門離開了鎮子。騎士候要求他們對連接卡雷茲村的道路進行偵查，確認盤踞其間魔獸的種類、數量與大致實力，為后續行動收集情報。

毋庸置疑，這既是一個考核，亦是一次試探：倘若蕭潛等人無功而返，或是被魔獸們打得屁滾尿流，騎士候一樣會棄如敝履般把他們趕去照顧傷員---免費的東西確實可以白拿，但如果質量太差，那還不如不要。

“哈，所以政治家們都是虛偽的家伙！”看著蕭潛發送在隊伍頻道的解釋，‘貞德’依舊擺出雙手交疊枕著腦后的姿勢，五官仿佛籠罩上一層陰霾。“真諷刺，我還以為游戲里的NPC會單純一點呢~~”

既未反駁亦無認同，見1983聽得滿頭霧水，青年順勢打了個響指將其喚回神。“別放松警惕，前面就是森林了。”

作為隊伍里唯一的防御職業者，處于隊首的少年本該警戒四周，化身守護隊友的堅盾。明白自己疏忽的當事者羞愧地點點頭，隨即握緊了手里的長槍，腳步堅定率先離開道路，踏進了杳無人煙的樹林。

雖然缺乏警惕性，戰斗資質也挺普通，還患有輕微社交恐懼癥，但整體上算是個可塑之才，值得結交培養。稍稍修改了對他的評價，蕭潛退后兩步給了身邊人一肘，使之擺脫了恍惚狀態。“別摸魚了，你有沒有大范圍偵測的法術？”

“好歹輕一點啊，我生命值都扣了欸~”笑嘻嘻抗議了一句，面對眾人探詢的視線，做法師打扮的某人放下兜帽，表示對此無能為力。“法術也不是萬能的啊，何況我只是個學徒，會的法術才兩個。”

“真弱啊，小白臉。”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從物品欄取出一把雙手長柄斧裝備上，女孩扛著幾乎有半個自己那么大的武器，加快腳步跟上了在前探路的1983。“還是讓我來吧，你們都讓開。”

反正組隊狀況下經驗共享，不擔心對方搶怪的蕭潛自然樂得清閑。以眼神示意鄭金跟上去，隨后前進的某人放慢腳步，好與隊尾的玩家進行私聊。“她和你是怎么認識的？”

憂心忡忡落在最后，心不在焉的貝妮注意到蕭潛靠近，整個人肉眼可見變得緊張。立即側跨一步拉開與之距離，身穿白色長袍的女性聞言愣了愣，隨即舔了舔嘴唇反問道：“你為什么在乎這個？”

原來如此，是被男性玩家搭訕時‘貞德’替自己解圍，所以成了互留名片的朋友啊。通過數據知曉了原委，明白二人現實無交集，蕭潛心頭的提防散去了一些。“沒事，只是看你們聊得很投機，隨便問問罷了。”主動結束話題，青年裝備上新入手的寒冰之劍，以眼神示意對方站到鄭金身畔。

坦克靠前，法系居于正中，菜刀保護側翼與正后方，標準的游戲站位。

“未發現異常。”隨著逐漸深入，茂密的樹冠阻隔了陽光，導致四周的陰影愈來愈多。腦袋如撥浪鼓般晃動，再度停下腳步的1983匯報狀況同時打量四周，額頭上已經浮現了汗珠。“各位，我們大概走多遠了？”

“怎么，小家伙害怕咯？”

“才不是呢！再說貞德小姐你稱呼我小家伙，這也太違和了吧。”

“別在意細節，反正姐姐在這，你只管---”

“兩百三十米到兩百五十米，白楊鎮南偏西方向。”伸手摘下一截樹枝丟在地上，面對二人詫異的視線，蕭潛若無其事聳聳肩，拔劍出鞘淡淡道：“小心點，地上有犬科動物的腳印，我們應該進入它們的活動范圍了。”

“厲害啊小蕭，不愧是看了那么多荒野求生類節目，懂得就是比我多！”面帶笑容豎起大拇指，鄭金抬起雙手聚集著魔力，不忘叮囑著周圍的同伴。“大伙小心點，我們的任務只是收集訊息，沒必要和它們來個你死我活，以確保己方幸存為第一要務哦。”

“不勞你關心，傻瓜。”不甘示弱反駁了一句，‘貞德’立即蹲下身，收集起包括毛發、腳印等物品，好帶回去當作證據。嗅著略帶腥味的空氣，蕭潛正想開啟能力查探附近有否魔獸，卻被人猛地拽住胳膊。“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無視掉貝妮難看至極的神色，蕭潛忍耐著不適開啟了能力，開始專注于索敵與尋找線索。“斯塔爾小姐，我不認為我們的關系，親密到可以互相傾訴隱私的地步...”

“但你知道我的秘密，我卻不知道你的，我甚至不確定你會否背棄承諾，找個借口把我犧牲掉！”積攢的壓力幾近爆發，利用其他人專注于警戒或工作間隙，貝妮咬牙切齒攥緊了蕭潛雙臂，用力之大甚至在后者胳膊上留下了印子。“這樣不公平！！”

面前女子近乎歇斯底里，蕭潛卻未流露憤怒與不耐，反倒咧嘴笑了起來。“你說的很對，斯塔爾小姐。”

“所以你就先告訴我---”

“但我為何要給你保證？”一句話懟得貝妮啞口無言，蕭潛以眼神示意在地上撿到顆牙齒，正興高采烈朝1983炫耀的女孩。“公平就是個笑話，是強者用來欺騙弱者，讓其替自己賣命的借口。”

“不信？你有空去網上查查‘火星詛咒’，就會明白你找的隊友遭遇了什么。”掙脫開女子雙臂，挖開泥土撿起一根骨頭，打量著其上牙印的蕭潛補充道：“‘除非我失去控制，否則不對家人、愛人和朋友出手’，這是我的原則，你愛信不信。”

“小蕭！”二人正說著悄悄話，前頭的鄭金突然大喊起來，語氣少見地有些慌亂。“快過來，看看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