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風...”
我看著顧清風的背影,他站在山洞口,風輕輕吹起他的衣擺,他背對著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想他許是生氣了,不肯回頭看我,我呆呆的站在他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慕容秋月。”
他轉過身點了點我的鼻子,然后握住我的肩膀,在額頭輕輕印下一吻,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不生氣嗎?”
“我為何要生氣,沒有我可是你的損失?!?/p>
“喂,哪有這種說法...”我推開顧清風,看著他一臉自信的表情,心里不禁有些好笑。
“我這兒就有…”
“你真自戀啊……”
“行了,別打情罵俏了,你們的人還救不救了?”趙婉兒翻著白眼從我們身邊路過,看起來她還是愿意隨我們一同回長安解毒,晚清在她身后揮了揮拳頭,朝我比出個勝利的手勢,顧軒逸等人則是帶著一臉揶揄的表情紛紛從我們身旁走過。
“我們也走吧?!?/p>
“慕容秋月...”
“?。俊?/p>
“等事情結束了,我們回去成親吧?!蔽肄D過身看著顧清風堅定的表情內心有些復雜,其實自己根本不明白成親的意義是什么,也不想早早的嫁做人婦,相夫教子…
“其實我...”沒有準備好...
“我說了無論怎樣都隨你意,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愿意娶你。”顧清風笑著摸了摸我的腦袋,拉著我的手一路往前走。
我們一行人回到了長安,來到蕓上客棧休息,趙婉兒和姜胭脂鬼鬼祟祟的溜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又回到花滿樓去挖那些奇奇怪怪的陷阱去了,婉青聽說我們在花滿樓的事情,拉著顧軒逸去跟蹤她們兩人,夜辰因為“君子誤”的藥性,被眾人禁止夜間出沒,而蔡百知和蔡百通早早的休息,打算明天一大早去山里采草藥制成“君子誤”的解藥,到時只要加入冷無情百毒不侵的血液做藥引,便可給眾人服下。
夜色下,我看著冷無情孤身一人在庭院里看著月亮發呆,便向他走了過去。
“謝謝你,愿意用自己的血做藥引來救大家?!?/p>
“不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痹鹿庀吕錈o情微微笑著瞇起了雙眼,他的眼睛像彎彎的月亮一樣讓人感覺溫柔親切,跟設計我們掉入陷阱時判若兩人。
“為什么你愿意這么做呢?如果你不救大家,只怕你們公主會更加高興?!?/p>
“我啊,從小跟著師傅長大,小時候身旁除了師傅就只有一堆惡心的蟲子,后來他們看中了我,將我送入無花城做了城主,為了守住南境邊緣的安寧,我殺了許多人,最初我也像你這樣總是輕易相信別人,后來才發現,原來人心比蟲子還要讓人惡心...”
我聽著冷無情答非所問的回答,心里猜測到了他師傅原來是養蠶的,想不到他看似無情的背后,還有著這樣的故事。
“我還是挺佩服你的,慕容公主,聽說你與你父皇反目,卻為了拯救你的子民不遠萬里趕到南晉取藥,明明是個手無寸鐵的女子,卻有著這般勇氣?!崩錈o情說著稍稍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如今四國紛爭,邐國夾在越國和南國之間,我很好奇,如果戰事爆發,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p>
“我只是個普通女子,沒有你說得那么偉大,只是盡我所能,做我能做到的事罷了?!?/p>
“不愧是邐國公主,說話總是這般好聽,那你可知邐國繁榮昌盛的背后藏了多少雙虎視眈眈的眼睛,看似幸福無憂的你們,你們國家,最終也會死于安逸?!?/p>
我站在夜色下,呆呆的看著天空,明月高高掛起,月色無邊,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像這月色一般朦朧不清,又在黑暗中露出漆黑的爪牙,難道真如冷無情所說,這一切都是掩藏在繁華背后的美麗假象嗎?如果真的是這樣,父皇不擇手段也要得到的寶藏難道真的就能拯救我們國家嗎?
第二天,我一大早醒來打算和蔡百知和蔡百通一同去山上采藥,沒想到眾人都已起床,婉青啃著饅頭對我說:“那兩老頭啊,天還沒亮就出去了,他們說取藥最好是在晨露還未散去的時候,對了,小姐...”婉青拉著我走到一旁笑嘻嘻的說:“你知道我們昨天跟蹤趙婉兒去哪兒了嗎?”
“去哪兒了?”我看著婉青一臉神秘兮兮又幸災樂禍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好奇。
“她們啊,派人去查探靈兮閣的事去了,沒想到這個趙婉兒囂張跋扈的,其實就是看上了那個靈兮閣主,表面隨我們回來救人,私底下是找心上人來啦。”
“你怎么這么八卦!”我推開婉青,一個人往街上走去,順著人們的指引,來到了王府,王嬸正在門口哭鬧著。
“王鐵漢!你今天再敢往外走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王嬸在大街上嘶吼著,房東卻似乎充耳不聞,我自小被他們放養在他們隔壁的茅草屋里,一直記得房東總是每日勤勤懇懇的賺了錢交給王嬸,就連當時年幼的我他也要壓榨點錢,自己也舍不得買衣服穿,所有的錢都留給王嬸用著,王嬸也苛扣得很,平時買菜都要詐許伯幾文錢,她說鐵蛋是個傻兒子,要攢下許多銀子才可以給他討到媳婦兒...
我看著如今兩人的樣子,只能感慨著時過境遷,一切都不再是當初的樣子了。
“王伯...”
“映月?你是映月?”房東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個糟老頭,這是當今圣上的女兒!長安公主!還不快跪下!”
王嬸說著就要拉著王伯跪下,我連忙拉住他們和他們一起走進府中,偌大的宅院卻不像外表那般高大豪華,里面的花草植被疏于打理,早已被荒草覆蓋,里面倒還算得上干凈整潔,王嬸給我端了茶水,局促不安的在我身旁坐下。
“唉,映月啊,王伯對不住你,從前也沒好好待你,后來靠著你發了大財,我卻鬼迷心竅的被那青樓女子蒙了雙眼,只要一入了夜就想往外跑...”
“你還有臉說!你以前是怎么跟我發誓要好好經營這個家?沒想到一有了錢你就變成這幅德行?”
“春娘,我以前怕你不信,如今映月也在,我就和你實話實說,其實我...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啊!”王伯扼腕的說著,悲憤的拍打著自己的膝蓋,仿佛也對自己失望至極。
“王嬸,我今日就是為了此事而來,我猜想王伯可能是中了花滿樓的毒藥,所以才會這樣?!?/p>
“對對對!就是那日那西街的許庭拉著我去花滿樓,我一喝了那個酒,整個人就變得恍恍惚惚,后來就像上了癮一般整日想往外跑?!?/p>
“此藥名為“君子誤”,是從南國邊境傳來的,我們已經找到能做出解藥的人,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了?!?/p>
“映月...王嬸不知道該怎么謝你,我們王家虧欠你太多了...”王嬸說著又跪在我眼前,我不忍的看著她,這么多年過去,我也慢慢明白原來她精明刻薄的背后,隱藏著多少為這個家庭付出的委屈和艱辛。
“你要在家好好看著王伯,等我消息...”
“映月...”王嬸流著淚不舍的看著我,我轉身走出王府,這么多年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好像都在這一瞬間隨風消逝。
顧清風不知何時早已站在門口等我出來,他身旁的行人紛紛側目看著他,好像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就像我最初見到他時那般,一襲青衣,眉眼似星月,悠然瀟灑,直叫人贊嘆,好一個翩翩公子。
“你..家里人還好嗎?”
“嗯...會好起來的。”
“那就好?!?/p>
顧清風拉著我的手走在街道上,王嬸在身后看著我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們就這樣一直往前走,走到長安郊外的湖邊,一起牽著手散步,走過長安城長長的街道,一起牽著手穿過熙攘的人群,看著長安城繁華熱鬧,人們歡聲笑語,嬉笑打罵,好不自在。
等我們回到蕓上客棧的時候,趙婉兒和姜胭脂又不見蹤影,蔡百知和蔡百通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專心研制解藥,婉青和顧軒逸有說有笑的吃著晚飯,冷無情在一旁安靜的喝著酒。
“夜辰呢?”
“他啊,他病又犯了,自己悶在屋子里不讓我們進去呢。”
“你們也不叫他吃飯?”
“小姐,我們跟他又不熟,顧少爺又懶得搭理他,萬一我進去他對我動手動腳呢?”我無奈的看了看婉青,端著飯菜給夜辰送去。
屋子里空無一人,窗戶大開著被風吹得吱吱作響,桌子上留下一封書信,上面只留下簡短的幾個字:
勿念
神月.
我端著飯菜回到大堂和大家一起吃飯,婉青看著原封不動的飯菜好奇地問:“怎么啦,小姐,他是不是病犯了不肯吃飯?”
“他走了?!?/p>
“什么?可是他今天都好好地待在屋里啊,怎么會突然走了?”
“被神月帶走了。”
“原來如此...可是他中了毒??!他要是走了身上的毒怎么辦?”婉青似乎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的跟我說道。
“隨他去唄,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吶...”顧軒逸放蕩不羈的說著,翹著腿開始和冷無情喝起了酒。
“顧二公子所言極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干杯!”冷無情瞇眼笑著,也學著顧軒逸的樣子翹著腿喝起了酒。
我想起曾經神月和夜辰也是在這家客棧把酒言歡,兩人相互陪伴,瀟灑自在。只可惜,物是人非,短短幾個月,一切都變了。
“成了成了!解藥制成了!”蔡百通急忙跑下樓,手里舉著一個紅色的藥瓶興奮的對我們說。
蔡百知跟著下樓,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微笑對我們說:“這藥由我兄弟二人一同研發,此地為蕓上客棧,我便稱之為“百蕓散”,你們將此藥給人服下,一個月后“君子誤”的毒性便會全部散去。”
“這兩個糟老頭真是抬舉自己,緊要時刻還不忘先給自己的藥取名字...”婉青在我身邊嘟囔著,我示意她別多嘴,眼下還是救人要緊。
“秋月在此謝過兩位先生?!?/p>
“哎,別別別,慕容公主,都怪老生研發了“君子誤”,這“百蕓散”就當是我將功補過了...”
“先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秋月還是對先生心懷感激...”
“唉...罷了罷了,只要這次的事情解決,也算了了我們兄弟兩一個心愿...”
蔡百知不好意思的說著,開始和眾人商量怎么把“百蕓散”送去給其他城邦的病人。
后來我們經過商議,決定雇人將“百蕓散”贈予那些經常出入青樓的男子,特別是其他城邦的花滿樓分店成了我們的重點關注地區,只要有男子出入花滿樓,就將“百蕓散”強制給他服下,我還托婉青將藥送去給王府,如此一來,事情也算解決了,只等一個月后眾人好轉起來。
我心里憋的一口氣終于放下,那日回房中睡了許久,只感覺整個人無比輕松暢快,“君子誤”的事情也由此告下段落。
七日后。
婉青急忙跑回客棧,她臉上帶著恐懼的神情,紅著眼睛對我說:“小姐,不好了,當日城中被我們喂了“百蕓散”的人全身皮膚開始潰爛,有的人...有的人因為承受不了痛苦拔刀自盡了...”
“怎么會這樣……”我聽著婉青說的話,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不知道,那些人說自從吃了“百蕓散”以后,入夜確實好了許多,可是總感覺身體內腥癢難耐,慢慢的身體就開始潰爛,剛才官府的人去驗了尸,那尸體打開以后才發現,里面早已腐爛…”
“快帶我去看看!”
“別去?!鳖櫱屣L拉住我的手臂不許我出門,就連一向輕浮的顧軒逸也換上了嚴肅的表情。
“為何不去?那些人吃了我們給的藥死了!因為我們才死的,為什么不讓我去看看…”
我不解的看著顧清風,心中無比痛苦,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我們都被人耍了...”趙婉兒冷冷的走進客棧,身后的姜胭脂今日也看起來無比憂愁。
“冷無情這個混蛋是天殤國派來我國的內奸,你們的藥估計被他做了手腳,這么多年我居然還一直傻傻的重用于他,可惡!”
“姓趙的,你別再裝了,這都是你們南國人干的好事!”婉青憤怒的指責趙婉兒,而趙婉兒出奇的沒有反駁,反倒是身旁的姜胭脂開了口。
“你別胡說!我們南國也被冷無情出賣許多秘密,現在邊境已經淪陷,就連無花城也被天殤國的人占領,我們公主現在也是有家不能回,你憑什么這樣指責她!”
“哼,都怪你們閑的沒事干,非要研究“君子誤”這種東西來迷惑男子,害人害己!”
“行了,別吵了!那天殤國到底是干嘛的?為何好端端的要害這么多人?”我打斷婉青他們的爭執問道。
“事到如今,還是先搞清楚狀況比較好?!?/p>
顧清風冷靜的提醒眾人。
“那天殤國是在西界,夾在越國和我國之間一個人煙稀少的國度,這么多年,一直委曲求全,不斷向我國進貢獻寶才得以存活下來的國家,那個國家的人善用巫術,喜好養殖蠱毒之物,只是沒想到,他們如此陰險,竟然想用蠱毒來控制人心,如今我們南國邊境已經被他們控制住,據說越國也出現不少被蠱毒迫害的人,如今南境不斷傳來噩耗,只怕這樣下去王宮很快就淪陷了...”姜胭脂一邊說著一邊心疼的看著趙婉兒。
趙婉兒雖一向囂張跋扈,但能看出她身邊的姜胭脂是真心待她好。
“這么說,那些吃了“百蕓散”的人也是中了蠱毒?”顧清風冷冷的看著姜胭脂問道,姜胭脂搖了搖頭一臉真摯的說道:“不知,不過大概率是這樣的。”
“蔡百通和蔡百知呢?”我靈光一閃,這才想起這次事件中的關鍵人物,這兩個人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又與“君子誤”和“百蕓散”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姜胭脂嘆了口氣,臉上寫滿了心疼和無奈。
“百知和他弟弟已經一整天沒吃飯了,他們將自己關在房中研究藥物,他說自己一直想不通“百蕓散”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非要查出問題所在才肯罷休。”
“你確定他們是無辜的?”
““百蕓散”為蔡百知和蔡百通兩人研制而成,如今出了問題,最大的嫌疑就是他們二人?!鳖欆幰菘粗w婉兒和姜胭脂道出了事實。
“蔡百知和蔡百通是我南國出了名的天知,我趙婉兒敢用性命起誓,他們絕對是無辜的。”
“公主...”姜胭脂一臉感動的看著趙婉兒,想不到趙婉兒在關鍵時刻還是愿意站出來為兩人作保。
“無辜?他們要是無辜,干嘛要做“君子誤”這種東西?”婉青別扭的瞪著兩人。
““君子誤”是我逼蔡百知做的,后果由我趙婉兒一人承擔,與其他人沒關系。”
“公主,都怪我一時糊涂,沒有勸誡你,趙皇后將你托付與我,我卻沒有負好自己的責任,都是我的錯...”
“姜姐姐,都是我不懂事,一直帶著你胡作非為,都是我不好...”
趙婉兒說著說著委屈的哭了起來,似乎對自己做下的事情后悔不已,而一旁的姜胭脂早已淚流滿面。
“是我的錯!”蔡百知從樓上邁著沉重的腳步向我們走來。
“都怪老生剛愎自用,以為自己能知曉天下事,卻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啊...”蔡百知漫步在大堂中央,發絲凌亂,雙眼空洞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轉念思量間舉起手中的“百蕓散”一飲而盡...
我看著蔡百知這般模樣才明白,也許事情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許多。
“百知!不要?。 苯僦钡貌恢氲臄[弄著雙手,雙眼茫然的環顧著四周。
“慕容公主,老生定在七日之內研制出“百蕓散”的解藥,如果做不到,只怕賠了我這條性命也無濟于事,只求你們能將過錯算在我一人身上,公主年幼,胭脂偏愛,我弟弟也不過是個愛財之人...”
“蔡先生,我知你本懷好意,卻不想好心辦了壞事,有些事我們可以慢慢商量,你又何必...”
“罷了罷了,老生也活夠了,此生別無所愿,只求能彌補自己的過錯……”
蔡百知說著一步一步緩慢的踏上臺階,每一步都好似沉重的敲打著我們的內心,眾人一時無話,只能被動的接受眼前的現實。
七日后。
那些吃了“百蕓散”的人身體的潰爛已經蔓延全身,安陽,洛陽等地也不斷傳來噩耗,當日官府驗尸時在場的所有人也開始出現了皮膚潰爛的情況,只是情況比直接食用“百蕓散”的人好了一些,但還是無法阻止他們皮膚潰爛的情況,婉青這幾日將自己關在屋內不肯見人,我只能悄悄把飯菜送去她門口,希望她多多少少可以吃點東西。
事態開始不斷惡化,趙婉兒派去尋找冷無情的人毫無音訊,蔡百知也在短短幾日蒼老許多,而“百蕓散”的解藥卻毫無突破,他每日忍受著身體逐漸潰爛的痛苦,將自己關在房中不肯見任何人,一心只想研制出解藥,姜胭脂每天癡癡的守在門口,人也日漸消瘦,大家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眾人的心態也越來越緊繃,而這一切遠遠沒有結束。
關于“百蕓散”的病情是在三日以后爆發的,隨著死去的人越來越多,人們之間充滿了不信任,家家戶戶關上大門,青天白日,街上卻不見任何人影,那些死去的人被丟在西郊的樹林里,一時間西郊的樹林成了鬼林,除了丟尸體的人,官府已經禁止任何人出沒,官府還下達了告示,說“百蕓散”是瘟疫,會隨著空氣傳播,而我們之中除了主動服下“百蕓散”的蔡百知和婉青被傳染之外,其他人都安然無恙。
又過了幾日,長安城里的人紛紛死去,其他地方估計也是一樣的情況,那一日,入了夜,蔡百知渾渾噩噩的從屋內走出,他身上被衣物裹著的皮膚已經千瘡百孔,臉上也看不出完好的地方,他從我身旁路過,眼中是將死之人一般毫無波動的麻木神情,他獨自走到客棧門口,看著空蕩的街道,估計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用心研制出來救人的“百蕓散”,卻在頃刻間散去了百萬蕓蕓眾生的性命。
“慕容公主,是老生對不起你,研制出“君子誤”這般迷惑人心的藥物,本想做出“百蕓散”來彌補自己的罪過,卻不想害了更多的人?!?/p>
蔡百知憔悴的說著,身體在風中好似枯萎的樹葉般搖搖欲墜。
“老生這一生算盡天下事,卻獨獨算不過這命運二字,天譴啊,這就是天譴啊,蒼天啊!為何讓我識破這天機,又要這般報復與我!”蔡百知嘶吼著,將內心的苦怨傾瀉而出,整個人無力的癱坐在門口,背影中是數不盡的無奈和絕望。
蔡百知死了,那一晚,姜胭脂被他騙去準備飯菜給他吃,他瞞著我們所有人獨自一人走到西郊的湖邊投湖自盡了,臨死之前他給蔡百通留下家中祖傳的“回生丸”,說是可以醫治百病,起死回生,但世間僅此一粒,蔡百通許是覺得對不起我們,將“回生丸”交予我手中,我看著婉青時日不多,便趁著她熟睡時給她服下,當時的我顧不得許多,心里只想著能救一個是一個,后來婉青確實逐漸好轉,但我內心卻每日受著煎熬,看著人們一個個的死去,而我卻自私的把唯一生還的機會留給了我身邊最親近的人。
長安城徹底的亂了,眾人的生命失去了保障,隨之而來的是各種各樣的疾病肆意擴散,民眾們也不在聽從指揮,各路盜賊劫匪紛紛出沒,光天化日之下強搶婦女,打家劫舍,一個繁榮昌盛的國家還沒有迎來戰爭,就已經自己面臨著快要倒下的危機,而南國隨著無花城和南境的淪陷,早已在短短幾日淪為天殤國的傀儡,一大批從南境趕來的軍馬正向邐國遷移,而長安和京都作為距離南境最近的城邦,會在第一時間面臨著被侵襲,一時之間家國難安,內憂外患,戰事難平,而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在這場災難里,我們無法救贖任何人,大家都是被卷在歷史洪流里,微不足道的雪花,會隨著時間融化,還天真的以為自己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當支撐我們的大山轟然倒下時,我們卻只能眼睜睜的觀望著,看著眾人活在痛苦之中無法自拔,而我們所有人都是推動著這一切的小小旋渦,有意無意的摧毀了這一切。
顧清風緊緊的握住我的手,他掌心傳來溫暖的力量支撐著我,但西郊的遍地尸骨卻一直不斷的提醒著我,我們所做的罪孽。
“我們去西郊把那些人埋了吧...”希望死者們入土為安......
許是心里過意不去,許是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煎熬,我提出了一個可能會害死我們的決定,當時的我想,也許把尸體埋進土里就可以不在傳染給其他人。
“你們瘋啦,現在那些尸骨就是瘟疫的感染源,丟尸體的人都是提心吊膽,恨不得把自己裹得死死的,外面到處都是劫匪,你們還想出去?”客棧老板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可能在他眼里我已經與瘋子無異。
“好?!鳖櫱屣L淡淡的應了下來,好像每次不管我怎么做,他都會陪在我身旁。
“兩個瘋子,我可跟你們說了啊,你們去了西郊可別回我這里來,自己找死可別帶上我這里的人。”
“小姐,我也愿意陪你一起去?!蓖袂酂o視了客棧老板的話,笑著對我說。
“既然如此,那本少爺只好舍命陪君子了...”顧軒逸惋惜的說著,執起手中的扇子率先走出客棧。
“一群瘋子...”
客棧老板在我們身后重重關上了門,將我們的行李丟在門外,我們一行人收起行李往郊外緩緩走去。
這一行,只怕有死無生,但求一個心安理得,如此,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