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火盆子燒得“噼啪”響,紗帳落下,裴將軍褪去了上衣,勉力坐在床榻上運功調息。
“怎么樣了?”白淼淼看著李管事端著一盆子烏黑的血水出來不禁蹙眉問道。
“哎……”李管事沉默地嘆著氣搖搖頭。
白淼淼看了看紗帳內的人影又問:“斷箭不能取出來嗎?”
李管事仍是苦悶地搖搖頭,然后放下水盆子終于說話了。
“箭頭插得有些深,老奴不敢亂動。”
那箭的位置白淼淼看過,是在后胸處,若扎得深了只怕會傷及心脈。
白淼淼想起一個人,“那個……柳先生呢,他不是妙手神醫嗎?”一副藥就將她的傷風治得妥妥的,“人呢?”
李管事自然知道找柳先生,可是不巧,“柳先生昨日出城置辦藥材去了。”
真是時候!
白淼淼一時無語。
“老李。”
紗帳內,裴將軍的身影微微一動,低沉的聲音隨即響起,“城中混入了西嵐軍的奸細,你去通知芮參軍,讓他加強防范。還有,咳……”裴將軍低咳一聲,忍著喉頭的腥甜又道:“本將軍中箭的消息不得外傳。”
“將軍放心,老奴已經吩咐下去,這幾日將軍府閉門謝客,府上人也不許隨意出入。”李管事道:“老奴這就去通知芮參軍。”話落便要領命辦事去了。
“等一下。”眼見著李管事就要出門了,白淼淼清澈的眸子滴溜溜一轉忽然開口叫住了李管事。
李管事停下腳步,“白小姐有何吩咐?”
白淼淼道:“敢問李管事,這將軍府里的人都可靠嗎?”
聽白淼淼忽然如此一問,李管事默了默才道:“不可盡信。”
白淼淼聞言,那張無害的小臉一下變得警惕起來。
倒是有意思了,白小姐是懷疑他嗎?
李管事失笑:“白小姐放心,老奴本是大齊軍中一名火頭軍,隨軍多年。原本還有兩個兒子都在裴將軍帳下效力,可惜兩年前都戰死了。將軍憐憫老奴孤苦無依,正好那時候將軍府原本的管家也跑了,就留了老奴在府上。”
白淼淼了然地點點頭。
她倒不是真懷疑李管事,不過她這不經意的一炸倒是得了不小的內幕。
兩年前啊……
白淼淼意味深長地瞇起眼。
兩年前,正是裴崢重傷,戴上那面具的時候,怎么將軍府的管家也跑了?
看來這兩年前果然不簡單哪!
不過此刻并不是琢磨陳年舊事的時候,眼見著天都快亮了,折騰了一宿,裴將軍傷口的斷箭未取,毒也未清,最主要他還交代了李管事有要事要辦。
白淼淼就直接說重點了:“李管事,待天一亮你便命人去把大門打開吧。”
“這……”李管事不明白。
白淼淼也不繞彎子,直言道:“平日里將軍府早早的就中門大開,今日若是大門緊閉反倒會遭人懷疑。”
此話不無道理。一旦天亮了,裴將軍這屋子里頭的動靜只怕是瞞不住的。
李管事心里頭亦是覺得白小姐此言在理,卻還是本能地看向紗帳內的裴將軍。
然而未待裴將軍指示,白淼淼又是道:“讓人將裴將軍傷重的消息也放出去吧。”
“這……”李管事一時有些無法接受。
白淼淼也不解釋,接著道:“再將我與裴將軍夜探知府衙門庫房一事一并放出去。”反正霍彥青拿走了那些的財物,梁有為定然能把這個消息證實了。
白淼淼又想了想,“立刻找幾個身形與裴將軍相仿的人去青樓、酒肆制造些事端,將裴將軍昨夜酗酒,大醉而歸的消息造出來。”
“白小姐,您這是要做什么呀?”李管事糊涂了,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
裴將軍略顯虛弱的聲音這時候卻從紗帳內傳來,他道:“青樓就不必了,其他的就照白小姐說的去辦吧。”
李管事更糊涂了。
白淼淼卻是笑了。
沒想到裴將軍還挺在意自己的名聲,都這個時候了還能挑出她話里的毛病來。
看來將軍大人狀態還不錯,一時半會兒應該也不會有事了。
白淼淼于是向滿臉疑惑的李管事好心解釋道:“李管事盡管放出消息去,如此真真假假傳得滿城風雨,讓有心之人聽了去也只能徒增煩惱,妄自揣測又不敢冒犯進犯,多少能拖一時。”
原來如此。
李管事豁然開朗,忽然便覺得眼前這位平日里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甚是英明,不愧是與裴將軍有婚約的,果然是般配啊!
于是,李管事向白淼淼行禮道:“老奴這便去辦,將軍這里還有勞白小姐照應了。”
“去吧去吧。”白淼淼擺擺手,示意李管事放心去吧,還乖巧地送李管事到了門口。
可李管事剛跨出門檻,白淼淼忽然又叫住他道:“對了李管事,我的小紅馬呢?”
小紅馬?
白小姐這時候找小紅馬做什么?
又要出去?
不是才答應的好好的要照顧將軍的嗎?
……
李管事心里頭一陣不放心卻仍是答道:“下午便有人送回來了,在馬棚呢。”
“哦。”白淼淼應了聲,不待李管事再說什么,便徑自關上了門。
屋內,火盆子傳來的“噼啪”聲分外突兀,裴將軍低沉的聲音幽幽響起。
“過來。”
恩?
叫她?
白淼淼微微一怔,此刻屋子里也沒別人了,她于是乖乖地進了紗帳。
不想剛入內便是見裴將軍背對著她而坐,墨發垂過右肩,露出后胸那駭人的箭傷。
白淼淼走近些,只見裴將軍整個后背混著血水與汗水。
白淼淼看得心驚,不禁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還好嗎?”
聽到白淼淼的聲音,裴將軍穩了穩氣息,低聲道:“幫我把箭取出來。”
什么?
白淼淼一愣。
取箭?
李管事一個大男人都說不行,她一個小女子怎么敢?
這種時候可無所謂面子不面子,人命關天哪!白淼淼懦弱道:“我……不行的。”
雖是背對著白淼淼,卻是能感受到她此刻的不安,裴將軍淡淡道:“白小姐害怕了嗎?”
害怕?
她當然害怕!
白淼淼看著那黑漆漆的傷口。
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哪里見過這么要命的傷口。
心里頭萬般抗拒便是暗自抱怨道:那個該死的神醫,要緊時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