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大人的書房內，芮丙進去時墨淸塵正闔眼端坐在臥榻上凝神調息。知來人是芮丙，他并沒有什么動作。
芮丙于是徑自上前稟告道：“啟稟將軍，偷襲你與白小姐的黑衣人已盡數拿下，城南那邊也不出將軍所料，只是……”
墨淸塵抬起眼。
芮丙摸摸鼻子道：“還是讓那尉遲靜跑了。”
尉遲靜，西嵐第一暗探，這些年一直潛藏于洛城之地。此人擅長易容之術，沒有人見過她真正的模樣。若不是那日她忽然對將軍大人出手，恐怕還沒有那么容易掌握她的動向。
既然是個厲害的角色，自然是早早除之為妙。
于是，趕上大寒迎年的熱鬧，將軍大人與芮參軍便在城南布局，意欲拔除了尉遲靜這顆毒瘤，不想還是讓她給跑了。
不過身為西嵐王座下首席暗探，在洛城潛伏多年不為人知，若是此次當真那么容易就被他們捉住了才要叫人生疑。
跑了便跑了吧，至少今夜這一出已然攪亂了西嵐軍的大計。如此一來也免得西嵐那些探子在洛城境內混得太過順遂，還以為大齊軍當真是吃素的呢。
眼下這局面尚且仍在掌握之中，墨淸塵不動聲色，只沉聲道，“梁有為在做什么？”
提到梁有為，芮丙不禁瞇起眼道：“那老狐貍今晚可是一直在衙門里頭待著，對外聲稱是有什么緊急公務要處理。哦，對了，加上西街口那幾個黑衣人，今晚一共抓了十七人，都已經送去了知府衙門的大牢，知府大人親自接手的。”
“嗯。”墨淸塵重新闔上了眼，“仔細盯著梁有為；還有，城中的禁令先撤了吧。”
芮丙會意，只道：“是。”
說完正經事，眼見著將軍大人那模樣，剛才還一臉正色的芮參軍瞬間便似換了張臉皮。
只見他隨手拿了矮幾上的果子在手里頭把玩著，隨即道：“我說將軍，你這好端端的怎就把自己弄成這般模樣了？”
說起來也有好幾日沒見將軍大人去巡營了，每日的軍務都是頭一天晚上讓人送來將軍府，第二日一早再差人來取的。就連今晚這番布局，將軍大人也只一早去營中找到他，匆匆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芮丙也是奇怪，原本今夜他好好地守在城南呢，哪承想將軍府的人忽然急慌慌地跑來告訴他，將軍讓他安排一隊人上城西接應去，結果就有了后來那一出。
可是要知道，以將軍大人的身手對付那幾個黑衣人哪里需要他插手了！
剛才人多不便多說，這會兒就他與將軍兩個人，有話芮丙就直說了。
可說歸說，自打將軍大人從兩年前開始變得寡言以來，縱使追隨將軍多年，此刻雖有此一問，芮丙卻也沒有指望能得到將軍大人的回答。
所以，他又是顧自道：“說起來將軍當日借落英寨之事一來逼著姓梁的就范，那狗官近來倒是收斂了不少；二來嘛……”
芮丙暗自觀察著將軍的反應，“也總算是接回了將軍你那未過門的小娘子。我說，如今這將軍府算不算金屋藏嬌呢？”
聽著芮丙一個人在那里沒完沒了地聒噪，墨淸塵忽然睜開眼……突如其來的那道凌厲的目光令芮丙訕訕地閉上了嘴。
將軍大人道：“你若無事可做，就去衙門口守著。”
“咳。”芮丙心虛地低咳了一聲。
又拿這將軍的氣勢嚇唬人是吧？
得！
芮參軍將手里的果子丟回盤子里，“罷了，不打擾將軍休息了。”話說白小姐剛才就是這么交代的。
嘖嘖！
芮丙撇撇嘴道：“屬下這就告退，不過將軍……”臨退下前，忽然想起了什么，芮參軍不禁正色道：“陛下此次欽點的運糧使這幾日也該到了。”
運糧使……
將軍大人淡淡道：“知道了。”
“……”
將軍心里有數就好，芮參軍當真告退了。
后半夜風平浪靜。
翌日，洛城依然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昨日的雪下得不大，只在無人踏足的地方留下了些許痕跡，晨曦微露，百姓們照常忙碌了起來。
臨近年關，即便是這飽受戰事之苦的邊陲之地，百姓們也是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度過一年又一年的。
今日，坊間四傳兩件事：其一：昨夜白小姐當街教訓了他們洛城只手遮天的知府大人；其二：也是昨夜，裴將軍布局將西嵐國混入洛城的奸細盡數抓獲了，故而今日一早，這城內的禁令也撤了。
都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洛城百姓對裴將軍與白小姐的敬畏之心又是無條件地膨脹了一把。
而將軍府里，墨淸塵一早又是打著巡營的名頭出門去了，白淼淼只覺他這將軍當得可真是盡忠職守。
倒是沒有人與白淼淼提起回鳳凰城之事，看來墨淸塵暫時不會送她走了。
然而，沒有將軍大人在的將軍府甚是無趣，可白淼淼說話算話，說不出門便真的沒有出門。
今日陽光甚好，她于是一個人在花園里曬太陽。
想起昨夜芮丙所言，那番話話糙理不糙。
按著芮參軍的說法，墨淸塵昨晚確實是特意去西街尋她的，若不是為了尋她，或許他就無需與那些黑衣人動手，便也不會在內力已然耗損過度的情況下雪上加霜了。
且不說墨淸塵因何耗損了內力，她白淼淼可是萬萬不愿做那人人唾罵的“紅顏禍水”的。
況且這天下可是她皇帝姐夫的天下，若是威名遠播的“神將軍”真因為她這個小女子折了威名，失了大齊疆土，她自是無顏回去面對她的阿爹阿姐的……
“白小姐琢磨什么呢？”
這廂白淼淼正無聊地踢著草堆上薄薄的積雪，昨日那風一般逃跑的人，今兒卻是自個兒又找上門來了。
白淼淼聽到柳伯仁戲謔的聲音，頭也不回道：“柳先生可查過醫書了？將軍那脈象有何奇特？”
厄……
還記著這茬呢。
柳伯仁晃了晃拂塵，背手走到離白淼淼一丈開外的荷花池邊。
這時節，池面已然結著冰，也不知池底那些小魚小蝦可還安好？
柳伯仁不知在琢磨什么，一時竟然沒有接白淼淼的話頭。
白淼淼奇怪地側首看去，柳先生這時卻是忽然換上了一種無比高深的語氣道：“白小姐為何要來這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