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燒得厲害，眼前混沌一片。
裴崢吃力地?fù)沃冢驮谒麚u搖欲墜的身子即將崩塌之際，只覺后頸一涼，隨即有人扶了他一把。
“哎呀呀！”一身“仙風(fēng)道骨”的柳先生頗合時宜地出現(xiàn)了，然后用一種極為不贊同的語氣感嘆道：“裴公子雖是恢復(fù)神速，此刻亦不可強行運功。”
說著，柳伯仁扶裴崢挨著冰壁坐了下來，再是從他那寬大的袖口中翻找出一顆漆黑的藥丸塞入裴崢的口中。
要說今日這柳先生也不知是從哪里回來的，白衣翩翩，拂塵在手，那一身恣意的行頭，倒是真有了一種“仙風(fēng)道骨”的氣質(zhì)。
“凝神，聚氣。”
柳道長幽幽指揮著。
銀針過穴，輔以靈丹相助，須臾之間，裴崢體內(nèi)翻騰的氣血勉強被壓了下來。
神思恢復(fù)了些，他依著柳伯仁之言暗自調(diào)息了片刻。
緩緩睜開眼，裴崢漆黑的眸子不見半分神采。
“多謝道長。”
暗啞的聲音只向柳伯仁輕聲道了謝。
他又是垂下了眼瞼。
沉默片刻，裴崢啞聲道：“道長神通，不知可有旁的法子，能令裴某這副殘軀盡快痊愈？”
裴崢這話的意思自然是說想要盡快離開這玄冰洞，而柳伯仁哪能不知他心中所想。
適才見著小兩口在洞口卿卿我我半天，然后一進(jìn)來就見洞內(nèi)這位這般模樣。
嘖嘖……
造孽啊！
柳先生確實神通，心中自是明朗，可他此刻卻是故作不明其意道：“混元丹的藥力加之貧道金針過穴之法，裴公子近來恢復(fù)的速度已然驚人，想來要不了一年半載就能離開這玄冰洞了。”
“一年半載……”裴崢低聲回味著這四個字。
他依然垂著眼，黯然失色的眸中不起波瀾。
稍頓片刻，他慢慢抬起眼看向柳伯仁，他道：“我等不了那么久，道長可有速成之法？”
速成之法……
柳伯仁瞇起眼，他盯著裴崢泛紅的眸中那般明顯的執(zhí)念看了許久。
記得當(dāng)年，師父夜觀星象，算出大齊軍將遭遇劫難，便讓他來洛城助裴將軍一臂之力。
那時，師父只說一切順勢而為，切莫強求。
那么，如今裴將軍自己有這般要求，他若助他，可算強求？
柳伯仁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個……”
心中暗自斟酌起一二，只見柳先生拂塵一晃，忽然就原形畢露了。
此刻，他架著胳膊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自己的下巴，那不正經(jīng)的模樣哪里還有一絲“仙風(fēng)道骨”可言？
真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柳道長令人敬仰的人設(shè)維持不到半刻便又是習(xí)以為常地這個，那個的嗯嗯唧唧了半天，才終于吐出了句囫圇話。
“這個辦法倒還真有一個，不過……”
“道長但說無妨。”
“咳，”柳伯仁松了松嗓子，“傷者以靜養(yǎng)為上上之法，若求速成，則需借以金針之法強行舒筋通脈；而那金針游走周身的痛楚比起噬骨蝕心之痛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蒼白的指節(jié)緩緩收緊。
柳伯仁直言，裴崢若執(zhí)意強求速成之法，那么，他即將承受的痛楚將比噬骨蝕心之痛更甚……
而且，“速成之法并非萬全，裴公子可要想清楚了。”
不能萬全嗎？
呵！
裴崢不禁在心中冷笑了一聲。
他又何嘗想過萬全？
速成之法本就是他強求了，便是余生難得安寧，哪怕終將萬劫不復(fù)又如何？
聽過了那般剜心的言語，還有什么痛楚是他不能承受的呢？
“我……受得住。”
看這情形，裴崢是不會改變主意了。
可是，本著修道者的良心，柳伯仁還是又多啰嗦了一句，“人各有命，有些人與事錯過便是錯過了，若是強求也未必會有好結(jié)果。”
“有勞道長。”
皓齒緊咬，裴崢無比堅定。
“罷了，罷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柳伯仁只剩無奈地?fù)u著腦袋道：“去冰棺吧。”
自古“情”之一字最是無常，所幸他柳伯仁此生該不會有如此困擾……
而裴將軍既然執(zhí)意如此，他若再阻攔那便當(dāng)真是強求了。
不過，那速成之法還需借助冰棺之力。
于是，柳伯仁亦是不再多言，扶了裴崢再度趟進(jìn)了冰棺中。
玄冰洞寒冷至極，而那千年寒冰制成的冰棺之中寒意更甚，卻也正是如此才能護(hù)住心脈。
金針游走全身，隴長的黑暗中，裴崢只覺自己似乎是在那黃泉路上又走了一回……
再度睜開眼，入眼依舊是那滿目的冰霜，而他的眸中寒意盡染。
然心中卻有一股執(zhí)念，如火如荼。
淼淼，你本該是我的妻！
蒼白的指節(jié)緊緊收起，聚神凝氣，冰棺中的人豁然坐起了身。
一身戾氣散盡了寒意。
“成了。”大功告成，柳伯仁收起金針，撣著手如實道：“裴公子還需在此地調(diào)息七日方可離開。”
“……”裴崢不語。
七日，只需再給他七日，他便能重見天日了！
那么……
淼淼，你可愿再等一等我？
你我措失兩年，如今，我已歸來，便不會認(rèn)命！
而你，只能是我的妻子！
……
如此想著，裴崢的眼眶子愈來愈紅。
一旁的柳伯仁直覺他那滿目的血氣仿佛下一刻就要呼之欲出，連帶著他眼角那道已然蒼白的傷疤似乎都要再起血色了。
嘖嘖嘖……
也不知又會是怎樣的一場腥風(fēng)血雨……
然，此刻無星可觀，柳先生只得無奈地?fù)u了搖頭。
順勢而為咯……
***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大合二年三月，蠢蠢欲動的西嵐軍終于發(fā)起了攻勢。
據(jù)說，此次西嵐王御駕親征，意圖一舉拿下洛城，然后一路向西直達(dá)大齊京都……
西嵐王之野心世人皆知，墨跡了這么多年，如今也算痛快了一回。
戰(zhàn)事起，墨淸塵留了一部分兵力在洛城駐守，自己則帶領(lǐng)著大齊軍在洛城外三十里與西嵐軍抗衡。
將軍大人排兵布陣自有一套，一時間，即使西嵐那頭有西嵐王親自坐鎮(zhèn)，西嵐大軍亦是進(jìn)不得半分。
然，正當(dāng)兩軍僵持之際，這一日，西嵐王卻忽然指名要與裴將軍單挑一回。
兩軍陣前，裴將軍上前應(yīng)戰(zhàn)。
明刀明槍的對決，西嵐王雖有洪武之力，可比起裴將軍還是略遜一籌。
幾個回合下來，裴將軍差一點就削了西嵐王的腦袋，還是西嵐軍陣前一員大將及時出手救回了他們的王。
可不想西嵐王這般狼狽地回到自己的陣營，非但不惱，反倒古怪地大笑起來。
此一舉頓時陰謀橫生。
不消片刻，只見西嵐軍中那個坡頭散發(fā)的王忽然遙遙指著大齊軍的領(lǐng)頭人道：“爾并非裴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