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月酒樓二樓。
男子一襲月白色長袍，淺金色的流蘇在袖口邊旖旎地勾勒出一朵半綻的紫荊花，纖長的手指下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白玉扇面，淡然的眸光一直俯視著樓下閉目的守度。
這俊俏男子正是當朝太尉衛延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深受百姓愛戴，而這次他會來華月樓，也是因為想要查清那妖邪為何要殺人，若真是邪妖作祟，那必定要誅殺那妖邪才行，可若是其中有什么隱情，他自是也要弄清楚的。
“公子可否要下去瞧瞧。”衛延齡身邊的侍從衛玄見他一直看著下方，以為他是對那道士好奇，這才提議道。
衛延齡搖頭，只是有些好奇這人是如何尋找那妖邪的，“這人看起來還有些本事。”
“這人卑職倒是認得，他名守度，因可以和死者產生共情，借此看見死者生前所見到的東西，借此弄清事情原委，所以確實有幾分真本事。”衛玄看著下面的男人，他雖說認識守度，卻也是第一次見他使用共情。
“共情？便是他此刻在做的事情？”衛延齡來了興趣，覺得這守度也算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可以到刑部任職，那便大有用處，只可惜，現在的天子不懂惜才，現在的官員大多都是貪污腐敗之輩。
“正是，守度若要與死者產生共情，就必須坐在死者死時所在的位置，體驗死者死前所遭遇的痛苦。”
“看他青筋暴起，看來死者生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可是為何那妖邪只選了那幾個人，這其中或許有什么隱情...”衛延齡看著守度，陷入沉思，他自始至終都認為所有的東西有因才有果；有人種下惡果，那這人必要償還這份因果，而且據他了解，那五個死去的男人，從不做什么正事，每日里徘徊在風花雪月之地，更算不上什么好人。
“卑職倒是聽見刑部的人討論過此事。”
“哦，他們怎么說？”
“他們說，那五個死者在半個月前折磨死一個少年，那少年名叫小箐，而他們之所以會死正是那名叫小箐的少年化作厲鬼回來復仇。”衛玄作為衛延齡的得力下屬，自然是會將京都所有的東西都打聽清楚，在公子問起的時候，亦不會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如此，他才會成為公子的親衛，侍奉公子左右。
“竟然如此，若是真的，那五人可死的不冤。”衛延齡臉色微變，那妖邪看來也不是真的壞，他只殺了該殺之人，未傷害無辜，若真讓守度查出來，那妖邪的下場只怕是...很慘！
“走，我們下去瞧瞧。”衛延齡起身，腿上一雙黑色靴子，靴后一塊雞蛋大小的佩玉，烏黑的流云發垂在雙肩，用白色發簪扎著，隨著他的走動，臉龐兩邊的碎發也輕輕浮動起來，看起來俊俏無比，讓人移不開視線。
“是。”衛玄握著玄劍落后衛延齡一步，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走向樓下的守度幾人。
曹侍郎看著來人，連忙上前行禮，“下官見過衛太尉。”
衛延齡微微彎腰，親自扶起曹侍郎，“曹侍郎何須與我如此客氣。”
“禮不可費。”曹侍郎淺笑著起身，他與衛延齡是多年的好友，只是他們明明是同時入朝為官的，一個只是小小侍郎，一個卻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頗受上下喜愛的太尉！
說起來，曹侍郎名叫曹天祐，來歷也是不小，他本是長公主景碧與曹駙馬的獨子，而曹駙馬這人為人便謙和有禮，所以曹侍郎也不是囂張跋扈之輩；而長公主和天子景莘的關系一般，自古以來帝王之家本就沒有什么親情可言，而景碧也曾給過景莘些許幫助，這才有了如今的殊榮。
不過衛延齡能和曹天祐成為好友只是因為曹天祐這人帶著傻氣，說好聽一些便是單純，說難聽一些，便是有些笨，心里也藏不住事情。
就如此刻，衛延齡不過是表現出對守度的好奇，曹天祐便將事情說了出來，就連那吸食人腦的事情也被他說了出來。
“哦！竟然還有吸食死者腦髓的妖邪，這京都也不太平了。”與曹天祐不一樣，衛延齡聽著事情的來龍去脈，只覺得廖士榮此人定是有些問題的，待他回去，那必定是要好好查一查的。
“哎，自從......天下哪里太平過。”曹天祐沒有將話說全，可是兩人都心知肚明，只要景莘在位一天，這天下便會亂一天。
“曹兄，這話可不能隨便說。”衛延齡搖了搖扇子，輕聲提醒道。
“我也就在你面前說說。”曹天祐也是和衛延齡太過熟悉，知道衛延齡的為人，這才敢說，若是說給別人聽到，那只怕當天就要傳到景莘的耳中，然后便又要多處一樁滅門慘案了，他即使再傻也不會這么傻。
“總之以后別再說這類話，小心隔墻有耳。”衛延齡看了一眼側后方的衛玄，衛玄便隱晦地搖了搖頭，表示無人聽到剛才的話，衛延齡這才放下心來。
“哎，這不是一時沒忍住。”曹天祐雙手背在身后，深深嘆了一口氣，頗像一個看破紅塵的出家人。
“呵，你這樣子倒是像個老僧。”衛延齡輕笑，曹天祐這樣的性格相處起來也是省心，滿朝文武也就那么幾個人合他心意了。
“都是生計所迫，生計所迫...”
“......得了得了，你什么也不做，家里的錢財也夠你揮霍，裝成這樣給誰看。”衛延齡用手中的扇子，輕輕敲了敲曹天祐的肩膀，一臉的嫌棄之色。
兩人說說笑笑，直到守度從共情之中脫離出來。
“怎么樣？大師可見到那妖邪的樣貌？”曹天祐見人醒來，也不顧守度滿身大汗，急忙上前詢問起來。
守度搖了搖頭，接過了徒弟守弼遞過來的青色手帕，擦起臉上的汗，“那妖邪可隱藏相貌，并以他人的恐懼為食，不過聽那妖邪的聲音，應該是個少年。”
“少年？”曹天祐沉思片刻，他也是今早剛聽到下面的人議論少年小箐的事情，而他也去查了一下，那逼迫小箐的確實是那五個男人。
“嗯，曹侍郎可是想到了什么？”守度見他垂眸沉思，像是知道什么。
衛延齡剛要說話將此事暫且糊弄過去，便聽見曹侍郎說道：“只是想起一些與此案無關的私事罷了。”
衛延齡聽到此話，臉上笑意更深，難得他可以反應得如此之快。
“是嗎？”守度也看出這人是在撒謊，卻也沒有戳穿他；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回事，說要查案的是他們，現在有了線索，拼命隱瞞線索的還是他們。
“本官說的自然是實話。”曹天祐見這人竟敢懷疑自己，臉上便表現出了不喜，“看這日頭已經不早，兩位便就留在此處用餐，待用完餐后，再繼續查案即可。”
守度微微點頭，便帶著自己的徒弟上了二樓，點上了一桌好菜。
“衛兄，我有些事情要做，便先走一步。”曹侍郎也不顧守度的無禮，見人離開，便轉身向衛延齡辭別，神態也顯得頗為焦急。
“曹兄說的事情，可是與那個名叫小箐的少年有關？”衛延齡緊跟著曹天佑離開了華月酒樓。
“衛兄也聽過小箐的事情？”曹天佑之前是不知道的，只是今天早上的時候，聽見了幾個下屬的談話，這才知道了這個事情，現又聽到守度所說，便覺得可能真是那少年回來復仇。
原本他是刑部之人，本就是要還枉死之人一個公道，可是小箐是貧民窟里的人，所以沒人把他的死當一回事，自然是無人為他主持公道的。
可現在小箐不過是為自己報仇，他可不希望小箐又被道人打的魂飛魄散。
“我也是今日剛聽到，不過曹兄莫要擔心，我與曹兄的想法一樣。”衛延齡看向身后的衛玄，無需說話，衛玄便知道衛延齡的意思。
衛玄點頭，轉身進入小巷，消失在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