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二十一年正月初一辰，女王產子，紅光滿室，鳳鳥鳴祥，彩云映日。女王東廂側院，李熹李客擠在小廚房里，雙雙蜷著大長腿，蹲著，小爐子上咕咕冒著氣熬著藥，杜勝的，還有女王的。杜二公子一身倜儻，錦帽貂裘，依門偷食蜜餞。李熹一眼瞥見，將其轟入房內，怨婦狀嗔言：“風寒傷身，先飲藥，方有甜食。”

李客：“女王亦喜肥甜。”

杜勝假意正經言曰：“甜蜜甜蜜，不若給大娃起名杜蜜？”

李熹亟聲反駁：“李密？李密？不好不好，瓦崗軍前車之轍猶記。”

杜勝：“客兒，若曹生三子，大兒濟天下，二兒接家主，小兒任逍遙。名字湊個整套，福祿壽，杜福杜祿杜壽，如何？”話音未落，李熹端藥逼近杜勝唇邊，正色言道：“藥不能停。”

李客，扶額。

李客：“女王曾言生子所求不過是兒孫自由且無用。生而有靈，無所拘泥。何必非要做棟梁。不若名之楶梲。”

杜勝：“楶梲之才，不堪棟梁之任。拙樸謙遜，好名。”遂名。

後，太子有善天象者，聞李客得子，而天象有異，帝星移位，勸太子暗殺客子以防異變。

太子嗤笑曰：“今李客入贅杜氏，其子皆非宗室，何杞人憂也。且其子名曰楶梲，廢柴也。”

入夜，石茶園密室，李熹以老羌法炙羊髀占兇吉。李客覽冀地輿圖。忽地。壓城來報，謝珩雍至。

珩雍年少深沉，有蕭何穆之之能。李客征伐于外，軍食器資皆其運籌于內。

見禮坐定，李熹直言相告：“江南陸沉，財賦止流。太子暗害陸思羽，安插舒清凌，意圖刮括江南之膏腴，杜家領商賈靜默以對，為蓄藏之計。舒清凌勢單不敢用強，扶持巨富冷氏，勿憂，冷氏亦可信賴。錢帛出不了江南，無以養軍。”

珩雍：“江南冷氏，莫不是前朝偽皇子案之冷氏？”

李熹：“果如此，宋仁宗無子，人趨巨利，少年冷氏自稱皇子直闖京師，果然驚世。其母確為掖庭舊人，出宮未久嫁于冷氏，先生女、再生此子。江南冷氏便是這長姐一支，家訓：入仕者，必逐出。”

珩雍：“巾幗風采，仆實嘆服。”轉向李客施禮道：“殿下召喚，可是議伐趙之事？”

李客頷首，眼未離輿圖。

珩雍離座跪拜曰：“殿下，伐趙之資，河東不堪承受。請殿下治臣之罪。”

李客輕嘆，親扶珩雍起身回座，灼視其目誠摯而言：“吾知。”

李熹戲謔唱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今夜三個臭皮匠正要議一議怎為這無米之炊。瞅你嚇的。”

李客亦隨之笑道：“巧婦也有為難時，良心父母官，勿懼勿憂。”

李熹轉而正色道：“今上收緊江南，所欲正于此。征劉伐趙，所費巨資，若江南斷供，則或征括河東，或重賦北境。皆失民心激民變，殺雞取卵。”

謝珩雍：“借世家東風，蕩清冀趙亦非難事。先神武帝曾縱橫世家，并其力而建鼎。”

熹客相視一笑而嘆。

李客：“與世家共天下，此與當下何異？不過換了吾杜氏皇權。吾等非為此也。”

珩雍聞之心驚，魄動而悟，又跪而三拜，曰：“摧世家桎梏，普濟烝民，敢不用命！”客扶起，擁之入懷，輕拍其背，曰：“兄弟齊心，同濟此道。”

珩雍：“初趙地流民就食沁陽，而河東每汾水暴漲，州民則憂擾，智虎引流民為筑堤，植柳數萬本，民賴其利，流民亦得食。而今流民散于河東，非長久計。”

客聞之顰蹙。

珩雍：“初患寇鈔，北境不下耕，多廢壤。此皆良田，棄不耕，足以資敵。距北界十里為禁地，其南則募弓箭手居之，募流民耕之。”

客大喜展顏，贊其睿智。其後實墾田九千六百頃，數歲豐稔，北境及三鎮軍民足食。

李客伏輿圖而嘆，曰：“冀趙之地，三鎮之南，沃野千里，無險無障，得之易，失之也頻，徒留哀鴻遍野，流血漂櫓。惜哉惜哉。”

珩雍建言曰：“可小建義旗，緩待民心，招降納叛，徐徐圖之？”

羊髀骨裂爆響，李熹應聲而言：“大吉。”

客亦頷首稱贊。

李熹：“小建義旗不如扶植弱勢。”言畢，款款起身，取筆墨，飛白寫三字：“韓師彥”。

李客：“相州韓氏？”

珩雍：“安陽韓琦后人？高第方唱名，日下五色云之三朝相公？韓氏雖沒落，安陽仍尊韓氏之意。”

李熹：“韓師彥，曾學于隱士大儒周放門下，今為相州韓氏家主。”

李客：“相州知府劉孜，字茂實，其母偽世子劉延壽乳母，劉豫收劉孜為義子，待之親厚，坊間傳言劉孜實為劉豫親子。”

珩雍：“劉孜乃韓師彥之子？”

李熹：“非也非也，孜母乃師彥同母異父之妹，孜母有恩于師彥，師彥微時，孜母傾囊饋贈。師彥忠心效力劉孜。孜資質愚鈍，不習吏事，安陽諸事決于師彥。挾劉孜以令師彥，收安陽以立旗幟。”

李熹：“安陽西臨長治，西臨汾，北晉中、南晉城，可謂破局之眼。”

李客：“正如此，神劍東出，可奇襲得之，南扼劉豫，威壓趙地，以納歸降。”

珩雍亦盛贊，亟與客商議攻奪安陽軍資何地可出。久之不可得，細碎幽怨之語不絕于耳。

李熹忽開口打斷：“下安陽扶劉孜，奠基破土之資尚存。有貨價值百萬，更有銅可鑄幣千萬。”

李客珩雍只覺喜從天降而不敢信，客曰：“從何而來？”

李熹神秘一笑：“你猜。”

李客，扶額。

自幼如此，杜勝教學，從不明言，掛上笑盈盈的假面，尾音如鉤，如此這般來一句：“你猜。”

熹勝所來，杜氏商船，所堆貨，清汝緞也。商船本體，所造料，銅披木也。

次日，謝珩雍隨杜勝往鬼谷，融銅鑄幣。途中，謝珩雍似有所憂，言曰：“雖清汝緞名貴，一寸清汝一兩金，然此番恐貨豐則價跌”

杜勝狡黠笑道：“惜售可也。”月僅售數十匹，果，翔貴。

清清冷冷封江南，

無米之炊巧婦難。

民心向背自有時，

緩之緩之金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