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二十二年冬十月,晉城。
江南甫定,女王至自江南,親自操持郭方定婚成家之事,郭方于北境戰功赫赫,韓延昭擢之副將,女王為之聘其女衛柳容,或曰燕紫親妹,英武颯颯,無嬌嬈之氣,機敏矯健善刺殺。喜宴方罷,眾人稍怠,忽有密急報至。
一日密報迭至。李熹李客議于內室,杜勝貪杯傷身將醒未醒,熹親照料之。
客輕點兩張密報:“遼五萬北安集結”,“滄海軍異動”,言道:“若只一方出兵,尚有疑兵之慮。此番必定滄海蔡家軍聯合耶律大遼,南北夾攻公孫之燕,燕地危殆!”
熹:“燕地防衛北強南弱,依公孫竣之性情,不會回撤北軍南下以抗滄海。只求信安軍依巨馬河之險可阻滄海一時,待北軍得勝再回援。”
客:“遼軍在北安州,定至少分兵一路,趨高陽關牽制北三鎮,不使其救援燕地。高瓊鎮守高陽關,可保無虞。”言未畢,郭方于外高聲求見。
熹剛換了杜勝額頭濕帕,雙手淋淋朝客攤了攤,輕點頭。
客起身出,郭方與柳容俱跪于外,面色焦急。
客:“若曹已知燕地有急?”
方:“耶律若攻燕,必分兵出擊北三鎮以牽制兵力。不度憂心韓將軍。”
客:“即刻北返,柳容可同行。”
方心下一暖,跪拜而退。
客回內室,杜勝已醒,正忸怩推避,撒潑不肯用藥,眼見李客身影,霎時端肅,取藥自飲。客莞爾。
客展輿圖,指燕西一處,言:“韓將軍若令軍出居庸關,與公孫竣張兩翼夾擊遼軍,可望速決。然信安軍必要死守百日以上。”
勝輕嘆,九轉回腸哼曲曰:“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春雨——斷橋——人不度,小舟撐出柳陰來。柳陰來~~”
熹:“這啥子?”
勝:“前朝大才子徐俯之作。憶往昔,其父徐禧以一己之蠢覆西北全軍,不過死戰事,其子得蔭官,賞春光,不如意,事難如意,戰事難如意~~。”
熹嗔道:“戰前沮軍,當斬。”
勝聞言就勢仰倒佯死。
居數日,不如意之戰報至。
“信安軍叛,蔡軍已踰巨馬河。直趨燕都。”
何求百日,一日也無。
十日后,戰報:“遼下漁陽、盧龍。蔡家下燕都,公孫竣戰歿,公孫天賜無蹤,公孫氏碎于賊。”郭方領北三鎮援軍萬余騎尚未及燕地。韓延昭急令郭方止軍駐守易州,協防高陽關,徐圖恢復。
晉城。
勝:“客兒已發?”
熹垂目憂憂,忽抬眼見杜勝只著單衣立于風口,疾步而上,推其入門,虛喝:“凍不死哉?”
勝方臥下,忽聽得李熹沓沓足聲,憂其憂,急急起身迎之。此刻才覺出冷意,順其推勢轉入暖室。
勝:“兵事如何?”
熹:“以十年怠惰之兵擋驕悍百勝之敵,以寡謀安逸之將角逐血肉之林,又能如何?”
熹輕嘆,言道:“遼主柔懦,而遼主皇后劉氏雄才,蔡軍勾結劉氏瓜分燕地。南下遼軍主力正是皇后斡里朵三萬,占漁陽,霸盧龍,兵精鋒銳。”
勝:“信安軍變何如?”
熹重重一嘆,言:“信安軍都統制王充素親遼,公孫竣以整軍不肅,罷之,以左統制吳道方為都統制,又以右統制厲寶為之副。寶與道方素不協,交訟于燕王府,公孫天賜乃召道方北上,命心腹尹止往信安軍節制之。寶等復訟道方于尹止。止諭之曰:“滄海蔡氏洶洶,倘能立功,當力為諸公辨之,信安軍都統制誰人不可擔當。”寶等感泣。軍小定,止乃密奏乞罷寶等數人。其書吏漏語于寶。寶令人竊止信,盡得止所言,大怨怒。遂縛止,叛歸滄海。”
熹:“止遇害,后有人得止括發錦帛歸燕中者,其妻吳氏持帛自縊以殉葬。”
勝:“吳氏可哀,尹止不足悼。”
熹:“蔡氏正籌謀南北夾攻,信安軍變可謂天降橫財。厲寶引路北上,仿若游山玩水,直逼燕都。”
勝:“蔡氏料不及進軍如此之順,更未想到燕都可取。漁陽為餌不夠分量,蔡氏誘遼主必以燕都為餌!如此……”
熹接言道:“蔡氏遼國分贓不均,起了齟齬,劍拔弩張,相持不下,因此燕地兵事稍止。”
勝:“韓將軍駐軍易州,是等今上明詔?”
熹:“今上北方兵事無可倚重,只能詔客兒出兵收復。若得明詔,則名正言順,大河以北可定。”
勝:“事不如意,十之八九。若遼委屈退讓,只求蔡氏借道,集重兵南侵,天下危殆。”
熹:“張亢亦言此。遼得燕地,踰北關,直下滄海,西面一馬平川,直抵太行,無險可守,大河以北盡可蹂躪,中原可危。客兒聞言變色,連夜即發。”
勝略一思忖,言:“駐軍清河?”
熹:“滄海之患小而緩,遼軍之患大而迫。防備遼軍借道實為緊要。滄海如“杰”字,滄州如“木”立于上,恩州、德州、棣州及濱州四州一字排開,如四點底駐于下。清河抵住恩州,張兩翼,可圍護河北。”
勝:“若子西在,必有籌謀。”
熹:“另有一事,林廣失手重傷,客兒令梅韻暫領斥候。”
勝:“林廣為何重傷?”
熹自袖子取出一金匣,道:“為此物。”
勝:“這啥子?”
熹:“高昌老和尚所攜佛骨,有神效?”
勝剜了一眼熹,哼笑一聲,道:“秦王府抹了毒物之傀儡娃娃,有鬼效。”
勝忽悟覺,言:“客兒兵事傾危,汝誆其斥候首領去做賊,還為之重傷?”
熹:“嗯哪。”
勝,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