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創傷是比雪亮的匕首還鋒利的武器,很多時候像不可避免的天災人禍,就連疼都埋在最深處。撫觸不到,也很難治愈。
很多人一輩子都在被一種創傷苦苦糾纏,卻無力抗爭。
常有人問宋楚,你難過嗎?或者,你的心是不是很痛?
可是,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你辛苦嗎?”
相比那些錐心刺骨的難過,宋楚覺得,一路走來真的太累了。
累到不時會想,長路漫漫,何時是頭?
二十五年前,父母雙全,可是,從未覺得這樣的人生有什么圓滿。便疑心,缺憾是不是與生俱來的?有的家庭富有,但是,家庭成員的關系支離破碎。有的家庭溫馨和睦,卻在極度貧困的重壓下,不能遠游,連對抗疾病的能力都沒有。還有那些父母離異的,孩子丟失的,有的看似完整無缺,被天災如巨斧重重劈開……
他努力向陽,還是免不了被生活的惡意侵擾,感覺乏味至極。
母親自殺,終于將這個密不透風的堅硬壁壘打破了,那種沉重的,低壓的,甚至是痛苦到令人無望的生活終于被撕開一道口子。有微薄陽光灑進來,有稍許微風吹進來。它不再是一灘死水,它終于有了一點兒生機。
可是,這樣的生機卻是用一個人的徹底消亡換來的。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宋楚剛有一點兒放松的心剎那間被更加沉重尖銳的東西擊中了。他岌岌可危的神經,仿佛在綻開那絲邪惡的微笑后,來不及收斂,就猝不及防的垮掉了。一個本就搖搖欲墜的世界徹底坍塌了。
他感受到了母親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凝視,她臉色蒼白,用那種充滿怨恨的眼神注視著他,她看到了宋楚臉上那絲不合適宜的笑意。
瞬間扼殺了它,并把他打入精神的十八層地獄。
所有人都說你爬出來啊,釋放怨憎,讓自己開心起來,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從沒有人關心他,萬丈深淵,他是否還有力氣爬出來。
盛錦初是唯一一個伸出手,說:“來,把手給我,我拉你上來。”的人。
她輕輕拍打宋楚的脊背,聲音很輕。卻如同響雷在宋楚的心里炸開。
即便那些心理醫生,也僅是想方設法要扯開他的心扉,急不可耐的看那里發生的悲情故事。
他們忽略了一點,如果能輕松自在的站在陽光下,享受和風雨露,誰會甘心呆在罪惡的無底深淵,不見天日?
很多時候不是不想走出來,而是走出無門。
宋楚放開她,桃花眸子盯緊她。
盛錦初仍舊安撫性的說:“反正現在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先從飛這條航線開始,就當從哪里跌倒,從哪里爬起來。償試一下總沒有壞處,比躲在殼里什么都不做的好,你說是不是?”
宋楚深知她話里的意思,如果不夠勇敢,不知如何邁出第一步,那就償試著先伸出一對觸角,試探性的感知外面的不適與驚悚。
當不再覺得那樣害怕和痛苦的時候,便能滋生更大的勇氣。
宋楚問她:“你知不知道用我駕駛VIP很冒險?”不管哪個航段的飛行,都需要保證萬無一失。如果因為他不能克服心理障礙,中間出現問題怎么辦?
盛錦初說:“我有過這個顧慮,但是,很快就打消了?!?/p>
“為什么?”
“因為我相信你是個好機長?!?/p>
中午的時候她和楚曼云聊了很多,楚曼云告訴她,宋楚是發自內心的喜歡飛翔。為了做一名合格的飛行員,他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執行任務的時候對吃都特別有講究,他從不吃生食,而且只選擇正軌的餐廳,為的就是避免引起身體不適,影響飛行。
別人都說他是天才型的飛行員,其實除了天賦,堅持不懈的努力也是一方面。
所以,盛錦初相信,一個肯把工作當信仰,投注極大熱情的人,最后一定會克服阻礙他飛翔的所有困難。
宋楚半晌沒有說話,他瞇了瞇眼睛,就那樣神色復雜的看著她。
突然,他雙手按到盛錦初的肩膀上,問她:“你餓嗎?”
盛錦初點點頭:“我當然餓啊?!币呀浭前胂挛缌?,而她連中午飯還沒有吃。
因為激動,宋楚顯得有些急迫:“那對不住了,你需要提早離開一下?!?/p>
說著,盛錦初已經被他快速移到了門外,連同她的包,一并被塞到懷里?!皩Σ黄??!遍T板“砰!”一聲在她面前關合。
盛錦初反應不及,不由傻著臉。怎么地,她這樣算是被掃地出門了?
下意識想要敲門讓宋楚把話說清楚,抬起的手又猛地停了下來。
她知道宋楚為什么要這么做了。他需要空間。
盛錦初收回手,搭電梯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