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長馬歇爾的辦公室位于兩間倉儲房屋中間,是一間由紅木堆積起來的木屋,從外面看上去有些破舊。
它的前面有一小片空地,此時,有幾個四、五歲模樣的孩童正在那里玩耍。
他們穿著打有補丁的、極不合身的衣物,像是承繼于自己的兄長,又像是在路邊撿來的。
他們臉上黏著少許灰塵和油跡,也同時洋溢著純真和快樂。
這些孩童都是霍伊港口搬運工人的孩子,因為上不起初等院校,又沒人看管,所以只能跟隨父親或者爺爺,在這里度過童年。
喬爾越過這些孩童,來到木屋門前,向里面望去。
木屋里面的布置十分簡單:一張用木板搭起的睡床、一張用報紙墊著兩個桌腿的棕色長桌、一把皮革制成的折疊椅。
這間屋子里唯一值錢的東西,可能就是折疊椅后方那面墻上掛著的那桿獵槍了。
此時,工長約拿.馬歇爾正帶著老花鏡,坐在簡陋辦公桌前,在紙上泛黃的筆記本上書寫著什么。
他穿著領口發黃的白色襯衫,外套打著補丁的黑色馬甲,頭發花白但較為整齊的梳向后方,下巴處留著濃密、整齊的銀白色胡須。
原主記憶中,老馬歇爾年輕時一直從事貨物搬運工作,直至年齡過大,體力不支,才靠著工作這些年在搬運工人中樹立的威望,組織起了現在的搬運隊伍。
當當當!
喬爾沒有進入屋內,而是站在門口,敲響了半敞開的房門。
工長馬歇爾微低腦袋,用眼鏡上方沒有被鏡片遮擋的那縷目光望向門口。
“嗯?小克羅克特,你怎么來了?”他記得除了周末,喬爾.克羅克特不會在上午來到碼頭,因此頗為詫異。
“是這樣的....”喬爾走進木屋,坐在皺紋深厚的馬歇爾對面,把剛才對阿爾文解釋過的話又說了一遍,包括離職和準備尋找新的工作。
幾分鐘后,馬歇爾露出笑容,和藹的道:“哦,你是來領工資的啊,沒有問題。”
他旋即拉開了右手邊、最上面的抽屜。
隨著陳舊家具摩擦發出的“吱嘎”聲響,喬爾看見抽屜里面放著一疊信封,它們封皮皆為黃色,被整齊的摞在一起。
每個信封的右上角都寫有名字和數目,是魯恩文,字體并不好看,但十分工整。
馬歇爾用布滿老繭的右手在抽屜里翻了幾下,取出其中一個信封,正了正眼鏡,在確認名字正確,確認名字后方記錄的數字與自己記憶中吻合,才遞給喬爾,微笑道:
“上周你一共搬運了882件貨物,這里面是對應傭金,你清點一下。”
除特殊物品外,搬運的貨物一般用麻袋包裝,每個麻袋重50公斤左右。
工人將貨物從船上搬運下來,送到指定的倉庫里,就算完成了一件工作,可以領取八分之一便士的報酬。
喬爾接過信封,將它打開,看見了里面綠油油的鈔票和古銅色硬幣。
這可是我的血汗錢....額...是我這具身體的血汗錢....喬爾腹誹了一句,拿出鈔票和硬幣,清點起來。
反復數了三遍,喬爾發現金錢數額與自己計算的并不一致。
因為生活拮據,原主每周搬運完貨物后,都會及時計算出自己應得收入,并牢記于心。
他可能忘記今天早餐吃的什么,但對于自己的報酬,絕對不會算錯,不會忘記。
根據原主記憶,每兩件貨物的報酬是四分之一便士,882件貨物就是110便士,也就是9蘇勒2便士,而信封中的鈔票和硬幣,加起來一共有9蘇勒5便士,這比他應得的報酬多了3便士。
“馬歇爾先生,您多給了3便士...”喬爾在這些硬幣中取出3枚面值1的便士,遞給了含笑而坐的馬歇爾。
后者則擺擺手,笑著說道:
“這個月初,上議院通過了《內河運輸法案》,水路運輸稅費有所降低,這使得雇主們成本減少,利潤增加。
“最近,他們給小費非常大方,嗯,這也算是對我們工作的認可。
“所以從上周開始,我會把工人搬運貨物的數量,湊成整數,再計算相應報酬。
“這樣一來,既方便計算,又可以把小費這種額外的收益,通過合理的方式,支付給你們。”
他指了指喬爾遞過來的硬幣,笑容越發慈祥:
“這是你們應得的。”
真是良心雇主啊......喬爾暗自感嘆了一句,伸回手掌,讓那3枚硬幣重新回到信封中。
這期間,他余光看到工長馬歇爾的筆記上,記錄著每個工人搬運了多少貨物,按照以往約定應該發多少薪水,和按照新的計算方式實際發放了多少薪水。
而紙張的最下方,鋼筆書寫的1鎊5蘇勒,和這段字符前面的負號,被重點圈了起來。
這是...新的薪資計算方式已經讓馬歇爾先生自掏腰包了么...喬爾收回目光,看向對面頭發花白的搬運工長,發自內心的感嘆道:
“馬歇爾先生,您是位真正的紳士!”
馬歇爾微微一怔,而后反應過來。
他看似隨意的將賬目本合上,剛要說些什么,就聽到外面傳來“砰、砰、砰”的連續聲響。
這聲音喬爾再熟悉不過,那是子彈劃出彈膛的破空聲!
“蹲下!躲在屋子里!”喬爾基于刑警本能,下意識間吼了出來。
說完這句話,他沒管工長馬歇爾詫異的表情,轉身跑出木屋,循著槍聲望去。
目光所及,喬爾看見一個穿著囚服,帶著手銬、腳鐐的光頭男子,正穿梭于搬運工人與碼頭管理人員中間,急速向著自己所在方向奔跑。
他的身后,有著四個穿著督察制服的男士,正在全力追趕。
其中一人,保持著舉槍朝天的姿勢,看上去像是剛剛開槍警示。
這是...“同行”在抓捕逃犯?喬爾向右轉身,繞到倉庫旁邊的小路上,向后方看去,發現那里也有著兩名督察和一名穿著水手服飾的男子。
那兩名督察正在關閉鐵門----那是離開碼頭的唯一出路。
據此,他判斷自己的猜想沒有錯誤。
砰、砰!
又是兩聲槍響,喬爾轉過頭來,看見追捕隊伍中的其中一位督察再次開槍示警。
黃銅色的左輪手槍,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光芒。
待手槍冒出黑色煙霧,那名警官放下手臂,目光掃視一周,大聲喊道:“蠢貨們,還不趕緊趴下!想試試被子彈射中的感覺嗎?”
聽到他那歇斯底里的呼喊,或慌亂奔跑、或捂著腦袋,呆立于原地的普通市民們,才連忙趴在地上。
只有少數幾人沒有去管督察的威脅,依舊向前方,向著馬歇爾的辦公室跑去。
這是那些孩童的家長們。
他們邊狂奔,邊表情扭曲的大吼道:“別愣在那里,趕緊躲到屋子里去!”
這時,追捕隊伍最前面,靠近光頭男子最近的那名警官大聲喊道:“威爾遜,帶著腳銬,你是沒法跑出包圍圈的,別做無謂的掙扎了!”
他話音剛落,喬爾就看見那名穿著囚服的光頭男子在奔跑之中,突然騰空,高高躍起,雙腿于空中向兩側用力分開,那腳銬像玩具一樣碎裂開來。
“狗日的!”他身后那名警官咒罵一聲,又喊道:“威爾遜,帶著手銬,你根本沒法還擊,別做無謂的抵抗了!”
這次,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剛剛落到地面的光頭男子就用右手向左手抓去。
“咔嘣”的聲音里,左手腕部的手銬被他直接捏碎。
“威爾遜!....”還是那名警官,他剛要再喊出什么威脅言語,就被他身后的同事直接打斷。
“巴克利,你TM的給老子閉嘴!”
這時,速度明顯快于搬運工人的光頭男子,已經超過他們,比他們距離紅色木屋距離更近。
喬爾也在此時看清了他的樣貌。
他眉毛很粗,眼眶凹陷,一雙赤紅,仿佛鮮血一樣的眼眸,碩大圓潤鼻頭的下方,是有著猙獰十字疤痕的嘴巴。
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表情,沒有一絲情緒,冰冷到極致,仿佛活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