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澤原本打算馬上問問蠱鬼的事情，看姜靜塵是真心與他交往，就沒有那么不上道兒。而是先拉幾句家常：

“我和守安兄從前可是在哪里見過？不然守安兄為何一眼就認出我了？”

此刻小二已經上了茶，姜靜塵順勢就接過茶壺給余澤倒滿，這讓一向對人情事不怎么在意的余澤頓時感到羞愧。

這人真的是太會來事兒了。

一邊倒茶，姜靜塵一邊笑道：

“余判一到冥界就與卞成王大戰一場，打得昏天暗地?？峙履莻€時候余判過于專注，沒有發現那周圍其實有很多鬼圍觀吧。我就是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到余判的，真的是好風姿。”

余澤：

“......”

余澤想起了當時自己剛醒，一臉茫然地第一眼就看到了眼前那個五大三粗、兇神惡煞的卞成王，下意識就把他當成要把自己吃掉的惡人。還沒等卞成王說出一句話，就已經出手了。

也就卞成王是幽冥界有名的直腸子，要是自己打到別人頭上，恐怕有小鞋穿了。

余澤覺得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真的是太丟臉了，于是忍不住用手捂住臉，悲痛地說道：

“其實那時我并不是有意要與卞成王打架的，我不認識他......“

這個時候余澤也發現自己和姜靜塵的對話已經偏離中心太遠，于是連忙拉回來：

“守安兄，我們還是談談蠱鬼的事情吧?！?/p>

姜靜塵朗聲笑了笑，然后押了口茶說道：

“這蠱鬼的事情其實很簡單，說起來也快。”

余澤示意：

“你說?！?/p>

姜靜塵道：

“當今圣上自幼喪母，父王又沉迷于修道，從來沒有多關心過這個孩子?！?/p>

余澤聽到這樣的故事，按照他固有的思維就開始猜測到：

“難不成是這位皇帝李昭、是因為從小受到慢待而心生怨恨，所以性情暴虐？”

姜靜塵卻微微搖頭：

“這李昭雖然沒有父母至親的關懷，但是可是親王世子，而且還是獨子、嫡長子。老王爺不多陪他，卻給他找了三四位忠誠的仆從陪同，衣食玩意兒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因為沒有母親，李昭從小是被他的乳母劉氏一手養大的。”

余澤恍然大悟：

“這么說，是李昭太過依靠他的乳母，所以造成乳母劉氏做大？”

姜靜塵十分贊同地點頭，這時候小二又送上了那盤肉。余澤一看，是一盤油光水滑的燉羊肉！

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余澤最喜愛的就是羊肉，看到那一盤羊肉的時候余澤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恨自己沒有養成做鬼依舊自主呼吸的習慣，錯過了最開始那飄香四溢。但是他終究是在外人面前很矜持，忍住自己的食欲，先是客套地對姜靜塵說道：

“守安兄先請。”

姜靜塵聽到余澤這么說，先是又明郎地一笑，然后爽快地說道：

“還是余判先請，我還要騰出嘴來給余判講蠱鬼的事情呢?！?/p>

余澤這么一聽也覺得十分有道理，也沒堅持，就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在他品味羊肉的時候，姜靜塵繼續說蠱鬼的事情：

“李昭繼位之后，就讓全天下人對國運感到了絕望。他實在是有些過于歡脫，在宮中與內侍游戲取樂卻不喜歡處理朝政，卻還總喜歡和大臣們對著干。而且對正宮娘娘不理不睬，專寵一個民間歌姬出身的劉淑妃。再加上她的奶媽劉氏，民間給二人起了個諢名：‘二毒瘤’?！?/p>

余澤慢條斯理吃著羊肉，聽到這個諢名，忍不住笑著說道：

“這個名字有些意思。”

姜靜塵也點頭，又說起來乳母劉氏的事情：

“李昭的這位乳母劉氏被奉為國夫人，享受著榮華富貴。原本這也能算是一種孝順，然而半年前那位乳母劉氏的親兒子與人斗毆打死了人，劉氏仗著自己的權勢生生幫著兒子躲過了懲罰?！?/p>

原本還當聽笑話的，聽到這里余澤把嘴里的羊肉咽了下去，真心感慨道：

“這就不大好了啊?！?/p>

是啊，這就不大好了?；实鬯较吕锶绾螌檺坼?、如何報答乳母，到底是人家的私事。雖然君無私情，但好歹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就算是被言官們罵幾句終究無傷大雅。

然而為了君王私情損害國家律法，那可就是不能容忍的大問題了。

姜靜塵從小二手里接過了剛送上來的一盤青菜，穩穩當當地放在桌子上，才繼續說道：

“誰說不是呢，后來那劉淑妃過生辰，李昭以此為由瞞著所有大臣私自帶劉淑妃出宮游玩兒，百官們急得頭發都快白了。這正宮皇后是名門閨秀，很識大體，多此勸諫李昭。但是李昭不聽，也不愿意與皇后多說什么話，甚至做出要給劉淑妃金策金寶的舉動。若不是禮部極力阻攔，如今這劉淑妃可真要有金策金寶了。”

余澤聽后，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就因為這些，所以百官們就認定這兩位劉氏是蠱鬼？”

他并不是隨便懷疑別人，主要是蠱鬼這種東西沒有成雙成對出現的慣例。這一下子出現兩位，著實有些不大可信。而且......

余澤又提出了另外的疑義：

“而且這兩位劉氏聽起來與歷朝歷代的寵妃外戚的行為也沒什么兩樣，為何非要認定他們二人是蠱鬼呢？”

姜靜塵回答：

“這是因為在不久之前，有一位得道高人游經帝都，指出帝都中有蠱鬼作祟，意在禍害朝綱。后來有識得的人發現，那高人是一位很有名望、很有修為的道長。所以所有人自然就相信這帝都之中有蠱鬼作祟了?！?/p>

余澤疑惑：

“誠然，經過閻羅王的打探，我們現在已經確定，帝都之中確實有蠱鬼?？墒悄歉呷苏f是有蠱鬼作祟，并沒有說那蠱鬼就是兩位劉氏呀?！?/p>

姜靜塵微微笑道：

“這蠱鬼是指迷惑人心的女鬼，似乎范圍很廣。但是禍害朝綱這一條，卻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做到的?！?/p>

余澤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是很正確的。除了那兩位劉氏，這全帝都的女子又有哪個有禍亂朝綱的能力呢。哪怕是地位如同正宮皇后也沒有那個資本遺臭萬年啊。

余澤默默地思考了一會兒，姜靜塵見他有什么想法，也不去打擾，只是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不久，就聽到余澤說道：

“如今這種情況看來，很有可能是乳母劉氏或者劉淑妃其中一人是蠱鬼。而且蠱鬼通常都是絕色容顏，恐怕不會是那位乳母劉氏吧。”

姜靜塵表示認同：

“確實，乳母劉氏的姿色并不出眾，但是劉淑妃卻是傾國傾城。這樣的話，蠱鬼大概就是劉淑妃了?！?/p>

找到頭緒的余澤為了獎勵自己，又吃了一大塊羊肉。他開玩笑地說道：

“守安兄可真是會點菜，我最喜歡吃這種略帶膻味的山羊肉了。還有這蒜炒青菜，也是心頭好。若不是今日第一次見守安兄，我都要恍惚我們二人是至交好友了?！?/p>

他這番話倒是讓姜靜塵有了順勢的機會，他舉起了手中的茶杯，笑著說：

“這不打緊，伯牙子期終有一遇。今日既然相逢，此后便是之交。”

姜靜塵這個人相處起來確實是舒服得緊，本來剛失憶就沒什么熟人的余澤是很樂意結交這個朋友的。于是他也舉起茶杯，剛要與姜靜塵說些什么，自己腰上掛著的傳音牌就震動了一下。

余澤連忙向兩邊望了一下，見旁邊的位置都沒有人，這附近只有他和姜靜塵，于是放下了茶杯，動用法術打開傳音牌。

如果在傳音陣內打開傳音牌，傳音牌的聲音并不能讓別人聽到，而是直接進入靈識的。

余澤一打開傳音牌，就迷茫了——

這個傳音牌中的傳音陣法靈力，自己從來就沒見過。

他原本還以為與自己傳音的人是閻羅王、或者是牛頭。這下看來似乎另有其人，于是余澤在靈識中試探性地傳音一句：

“請問......”

那邊的聲音回到：

“是我，銀樞?！?/p>

余澤驚訝了，他不可思議地傳音：

“你怎么知道我的傳音牌密令？”

銀樞十分坦然地傳音道:

“我向別人打聽的?！?/p>

聽到這里，余澤心中腹誹——除了閻羅，誰還會如此不仗義地把自己的密令給抖摟出去。他在心中扎了閻羅王一百下小人兒，然后如同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繼續傳音給銀樞：

“你是有什么發現了嗎？”

銀樞”嗯”了一聲，然后說道：

“基本上已經弄清楚了，我們要不要一起回去?！?/p>

雖然原本已經約定了各自回到道觀中去，但是既然是一起出來了，能一起走還是盡量一起走。于是余澤傳音回答：

“好，那我一會兒去面攤那里找你?！?/p>

關閉了傳音牌，余澤才發現姜靜塵神色中似乎有些暗淡。余澤心中也是恍然，兩個人談得好好的、自己突然就去與別人傳音了，雖然姜靜塵聽不到他們之間的對話，但這種情況下在禮儀上怎么也說不過去。于是余澤連忙道歉：

“守安兄，實在抱歉。我是約了人一起來的，與守安兄相談甚歡忘了時間，如今卻是不得不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