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塵母子當年不得先皇寵愛,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因此凌塵在威后面前還是很孝順的,只怕等到中午他都沒有請安,威后也就要派人去找了。
與其那樣,還不如直接告訴了威后好了。
她又不是凌塵的奶媽子,憑什么事事都要替他遮掩著!
果然,威后根本就不知道凌塵要帶著儷妃出宮,一驚一下怒氣沖天,竟然是直接暈了過去。程玉婉反而嚇了一跳,連忙過去和一旁的奶娘扶住了她躺在湘妃塌上。
威后也不過是氣極了暈倒,不等御醫到就悠悠轉醒,一睜開眼睛就看到程玉婉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母后覺得可好,要喝些溫水嗎?”程玉婉見她醒了,連忙過去低聲詢問。“兒臣已經讓人去請御醫了,母后若是覺得不舒服就直說。”
威后微微搖頭,讓程玉婉扶著她坐了起來,喝了些溫水這才低聲道:“哀家無事,只是被皇帝給氣著了。皇后不要管哀家,趕緊找人,讓人出宮尋了陛下和那個賤、人回來才是真的!”
她說著又要生氣,程玉婉見狀連忙過去伸手安撫著她幫著她順氣,“母后,身體要緊。兒臣還要仰仗母后呢……”
威后深呼吸了幾次,然后才握住了程玉婉的手:“你派人,去請了你七皇叔入宮來!這事事關緊要,如今西夏、大金和羌族都有人在京城,只怕都緊緊盯著皇宮的一舉一動,若是消息傳開了,只怕對皇帝不利。”
“兒臣明白了。”程玉婉也知道這事的輕重,縱然心中惱火到了極致,卻也沒有借此機會做些什么。而是馬上找了威后身邊有臉面的太監,讓他出宮去請景玥,又讓人送了鄭公公去偏房休息,不讓消息傳開。
甚至于,她還借了威后宮中的秋若和秋澄兩個專門管理宮女的奶娘,帶著人去了儷妃宮中,把儷妃宮中上上下下都控制了起來。
等到這一切都分派了下去,她才又回了威后內殿,問了前來的陳御醫威后的鳳體如何。
威后不過是驚怒,因此并沒有大礙。只是陳御醫忐忑的開口道:“威后早些年身子沒有調養好,如今烙下病根,年紀又大了,實在是不能頻頻動怒。要以保養為主的……”
程玉婉見他說的小心翼翼,明知道一些話是忌諱,卻也咬牙說了出來,只奧他是一個盡心辦事的,就轉頭讓綠翠賞賜了些東西,跟著去給威后抓藥。
綠翠的藥還沒有煎好,景玥就匆匆入宮。一見程玉婉也在威后身邊坐著伺候茶水,就連忙上前問安:“……臣只聽說是威后身體不適,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癥,就帶來了幾樣滋補的藥材……”
程玉婉上前謝了景玥的心意,又讓人給他搬了椅子坐在威后床前,等到屋子中沒有外人之后,這才低聲說了凌塵和儷妃的所作所為。
果不如預料,連景玥都忍不住露出了驚容。一會兒才低聲道:“可有派人出宮尋找?”
程玉婉搖頭,“本宮不過是一個婦人,不懂一些大道理。只是之前聽得七皇叔說過京城中的情形,又得了母后的提醒,并不敢輕舉妄動。”
景玥這才松了一口氣,略微沉思了片刻,這才低聲道:“威后和皇后娘娘招臣來的意思,臣已經明白了。只是,這事兒還是要暗中進行才是。陛下既然帶了儷妃出宮,之前自然是已經想好了,做了十足的準備的。身邊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他這么一說,威后才像是想起來一樣,氣惱的拍著床道:“是了,沒錯了。若不是那個賤人唆使,皇帝怎么會只身犯險!還有那群不盡心的奴才,若不是跟著起哄……七弟,你做事向來穩妥,當年對我們母子也是再好不過了。”
景玥聞言,連忙站了起來。
威后雙眼泛著淚光,“這事兒,哀家也只信任七弟你在外面奔波,尋找皇帝了。”
凌塵做的事情雖然不靠譜,可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時局就要真正的不穩了。景玥心中縱然是惱火也只得忍下去。
他應了威后的請求,沉聲道:“這是臣作為臣子應該做的,威后不必憂心,陛下定然會吉人天相的。”
程玉婉跟著安撫了威后兩句,見著威后露出了疲憊的神色,這才使了個眼色和景玥一起退了出去。
直到離開了威后宮中,程玉婉吩咐了跟著的人遠遠的就跟在后面好了,不用近前伺候。
等到身邊沒有了閑雜人等,又有妥帖的人看著四周,程玉婉這才一邊慢慢走著,一邊低聲問道:“七皇叔可猜測得到,陛下會帶著儷妃去何處?”
從最初的震驚、惱火鎮定下來,程玉婉就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如果知道凌塵要去何處,那么自然是事半功倍的。
然而,凌塵卻是輕輕搖頭。
“臣心中一點想法都沒有,如今亂的很。”他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疲倦,程玉婉想著他這些日子為了三國朝貢的事情忙前忙后,只怕已經十多天沒有好好休息,好不容易過了昨夜的酒宴,今日又被威后招入宮中,知道了這樣的事情……
只怕,他已經很累了吧?卻又要因為凌塵的事情而來回奔波,操持著這些本不應該他一個閑散王爺應該擔憂的事情。
想道這里,程玉婉的腳步就更慢了一點。她臉上露出一絲動容,低聲道:“七……皇叔不用如此擔憂,想來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夠逢兇化吉的。想來,他與儷妃也不會出了京城范圍。這京城之中向來守衛森嚴,宵小之徒更是不敢在城中作亂,定然不會出什么大事。”
“說是這樣說,只是如今這京城之中……”景玥說到這里,微微一頓就止住了話頭,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道:“還要多謝娘娘寬慰臣,臣定然會竭盡全力尋回陛下的。”
程玉婉聞言,只覺得兩家微微發燙,低聲道:“皇叔這些天來已經夠忙碌了,這樣的事情……”她苦笑,把那些怨懟之言都隱忍了回去,斂衽微微低頭道:“還請七皇叔照看好自己的身體,不要因此而累倒。若是這樣,本宮與母后……”
她抬頭,水潤的雙眼盯著景玥看了一下,然后才又低聲道:“陛下的事情,還要七皇叔操心。畢竟,宮外的事情,我們這些婦孺幾乎可以說是無可奈何。”
景玥連忙伸手虛扶,笑著道:“娘娘不用如此……臣定當盡心盡力。”
兩個人站定,抬頭看著彼此。目光交匯的同時頓了一下,然后才分開。然后,程玉婉才送了景玥到了后宮的宮門口,看著他上了馬車,這才松了一口氣,回身上了自己的軟轎回到了威后宮中。
威后斜靠在床頭,喝了藥整個人都顯得很疲憊。程玉婉過去親自倒了茶水遞過去,低聲道:“七皇叔已經出宮了,還請母后放寬了心。若是母后病倒了,陛下回來豈不是要內疚、擔憂。”
“他還會擔憂我這個母親嗎?”威后忍不住冷笑,“有著儷妃陪著他就足夠了。我這個母后,實在是在他心中一點分量都沒有……”
“母后不要這么說。”程玉婉上前,緊緊握住了威后的手,“想來,陛下就是怕母后生氣,這才偷偷帶了儷妃出去的。”
威后神色這才略微好了些,喝了程玉婉遞過去的茶水,低聲道:“你也跟著勞累了許久,還是回宮休息去吧。哀家身邊自然有奴才照顧,你之前身子不適,也要好好修養才是。”
“謝母后關心。”程玉婉低聲應了,又交代了一旁的奶娘悉心照看威后,這才離開了。
她早就累的渾身發軟,一回到了椒房宮中就倒在了床上,叫了綠翠過去幫她揉按額頭,另外兩個宮女幫著她揉捏酸疼的小腿。
差不多折騰了兩刻鐘,程玉婉這才覺著舒服了一些。重新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了一下左右,讓那兩個小宮女退下,這才問綠翠碧玉的行蹤。
“她按照娘娘的吩咐去了惠嬪的宮中,奴家看著,怕是也快要回來了。”綠翠低聲應了,幫著程玉婉揉捏了肩膀,這才低聲道:“陛下帶著儷妃出宮,為什么還要通知柳……惠嬪呢?”
“這后宮妃嬪之中,以惠嬪身后的柳家最為勢大。”程玉婉緩慢的說,“要說著后宮之中的女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著得到陛下的寵愛,甚至覬覦著我的這個位置。然而,她們也都明白,只要有儷妃在的一天,陛下就不會真的寵愛誰去。”
“而柳絮言……”程玉婉唇角露出一絲冷笑,“她性子高傲,早些日子能夠壓下脾氣去討陛下的喜好已經是難能可貴了,然而陛下卻還是更加寵愛儷妃。她能忍到如今已經是不易了。不過是儷妃事事小心,又有陛下事事幫襯著……”
“那此次……”綠翠的眼睛亮了起來,正想說什么,就聽到外面傳來刻意放重的腳步聲,就頓住了。不過一會兒,外面就想起了碧玉的聲音。
她這才松了一口氣,在程玉婉的示意下過去讓了碧玉進來。
碧玉一見著程玉婉就馬上跪下行禮,等著綠翠給她搬了布墩子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一個邊,低聲道:“娘娘吩咐下去的事情,奴家都已經辦妥了。因著不放心,特意留意在了宮門口,見著惠嬪身邊的宮女出了宮,這才回來的。”
程玉婉抿唇笑著,道:“就知道你是一個妥帖的人,這才派了你去。想來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她自己也是累的很,等著碧玉退了出去,這就也卸下了頭上那些繁復的珠錢,躺在了床上閉目養神。
這一覺無夢,直到綠翠輕輕的搖醒了她,程玉婉這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陪著景臻用了午膳,程玉婉哄著他睡下,這才坐在了椒房宮中的亭子中發呆。
只不過,這個時候,她心中所想的已經不是下落不明的凌塵和儷妃,而是景玥了。
有關凌塵帶著儷妃出宮的事情,除了最初的氣惱和慌亂之外,程玉婉經過這次休息已經算是完全鎮定了下來。畢竟是再京城之中,凌塵縱然再聽信儷妃的話,也不會在宮外過夜的。最晚,晚膳之后皇宮落鑰之前,他定然是會帶著儷妃回來的。
不過是一日的功夫,想來也不會出什么的意外。
畢竟,天子腳下,皇城之中,又怎么會真的有人那么大膽?不過是讓其他人跟著白白擔心罷了。想到這里,她甚至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上午的時候,景玥那有些疲憊的臉龐,還有眼睛下面的陰影。
心中對凌塵就更加惱火了一分。
然而,就當程玉婉覺得不會出大事的時候,卻真的出了大事。她正在被綠翠勸著吃一些點心的時候,一個太監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
“娘娘,七王爺在外面求見,他……他臉色不是很好……”那小太監噗通一聲跪在了青石板上,臉上帶著驚慌的神色。
程玉婉一愣,馬上站了起來,“請七王爺到偏殿去。”她大聲對綠翠說,然后重新坐下,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冷聲問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距離七王爺進來還有些時間,你說說七王爺是怎么臉色不好的?”
那小太監飛快的看了一眼程玉婉,低頭顫抖著道:“七王爺的衣服里面透著血絲……”
“你說什么?”程玉婉手猛然抓住了椅子的扶手,食指的指甲甚至在用力的時候斷掉了扎進了肉中。“啊……”吃痛讓她下意識的叫了出來,一旁的碧玉馬上跟著她看了過去,見她手指上流下來的鮮血,也忍不住跟著輕聲叫了一聲,就慌亂的跑了過去。
“娘娘……”她抽出帕子就去擦程玉婉的手指,然而程玉婉不耐煩的伸手,“先包起來就好了。”她看著跪在面前的小太監,“他衣服下面透出血絲,那么臉色呢?”
“臉色蒼白,聲音都透著緊張,張口就毫不客氣的說要見娘娘……”
“好……好……”程玉婉接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后才站了起來,“你下去休息吧,本宮去見七王爺。”
碧玉擔憂的想要讓她敷藥之后再去,然而程玉婉只是搖頭,“想想七王爺出宮是做什么去了,他受傷回來……本宮這點小傷又算什么?”還好,她還是有著最后一絲冷靜,沒有直言出對景玥的關心。
帶著碧玉進入偏殿的時候,景玥已經等在那里。程玉婉一進去,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衣服上面。景玥身上已經換了一身深藍色的衣服,然而,也許是聽了那個小太監的話,所以她就看的格外認真。果然,在景玥的靠近右臂的胸口上看到了滲出的血跡。
甚至于,景玥還沒有完全靠近,她就隱約聞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七皇叔不用多禮。”程玉婉說,下意識的伸手虛抬。
景玥看到她手指上包著的絲帕,雙眼的瞳孔猛然一收,然后才神色不變的直起身來,低聲道:“還請皇后娘娘屏退左右……”
程玉婉左右看了一眼,偏殿中伺候的宮女和小太監就都到了外面。等有個“貼心”的宮女要關上門的時候,她才開口。
“門開著就是了,在外面好好守著。”
那宮女馬上就低下了頭,聲音含糊的應了一聲就退到了一邊。
程玉婉留意的看了一眼她,這才轉頭看向了景玥。
“七皇叔似乎受傷了。”她直白的話讓景玥揚起了眉毛,“本宮能夠聞到血的味道,更何況,七皇叔故意換了一身衣服,反而讓人更加注意到了這點。”她抿唇笑著,不過笑容下一刻就消失了,“七皇叔之前是去尋找陛下和儷妃的……”
她的聲音中包含著完美的擔憂,“為何皇叔會受傷回來?是否是……”她緊緊盯著景玥,“七皇叔,陛下他……”程玉婉的聲音顫抖起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景玥,“是否是陛下遇到了危險?”
“追蹤到陛下曾經帶著儷妃去了早市,甚至在酒樓中用了早膳,出來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在酒樓旁邊乞討的乞丐,給了一錠銀子,然后被人注意到了……”
景玥的聲音平靜中帶著一絲不容易察覺的怒火,程玉婉很驚訝她竟然能夠分辨出平靜和隱忍的不同,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隨著景玥的訴說,她更加肯定,只怕凌塵這次是真的出了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