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婉一瞬間就有種似乎被野獸盯著一樣的感覺，自己似乎已經成為了眼前這個虛弱的男人的獵物。明明他都虛弱到了站不穩的程度，可是為什么她會有一種心悸的感覺，緊張、不安，手心都要冒出汗來。

“你不是陸琪……”他說，“我調查過陸家，自從……自從那日里面聽到你講給臻兒的故事之后……”

程玉婉心中一緊，幾乎要捏斷了自己手指。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景玥就已經開始懷疑她了？

雖然知道騙不過這個男人，可是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以為景玥不會注意到那個小小的細節，或者說，他不會更深入的調查。

然而，景玥不光注意到了，而且還從根本上去調查了一些事情。

“那么，”她說，低頭避開了景玥的目光，“你得到了什么？”

“呵呵……”景玥低聲笑了起來，“你真的要讓我說……”他低聲說，對著程玉婉伸手，“扶我起來吧。”

程玉婉愣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然后握住了那只手扶著景玥站了起來。

景玥在站起來的一瞬間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后在她掙扎之前，低聲說：“在程玉婉死的那一天，陸家的兒媳婦程玉婉假死復玉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幾乎是無法控制的，程玉婉的身體在一瞬間僵硬。她依稀聽到了景玥在耳邊發出一聲輕笑，然后就被那個男人放開了。

“無論如何，皇后娘娘還是回宮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見威后呢。”他重新靠在了欄桿上支撐住自己的身體，目光幽深的看著程玉婉，“今天晚上，我們沒見過面？”

“……”程玉婉后退了一步，謹慎而警惕的盯著景玥。“那么，七皇叔會請御醫開藥吧？”見景玥揚眉，她才勉強微笑著補充，“你在發熱。”

“哦，當然會。”景玥抿唇輕聲笑著，“臣還想好好活著呢。”

之前緊張而詭異的氣氛似乎完全消失了，程玉婉甚至也露出了一絲笑容，她微微搖頭，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皺巴巴的衣衫然后才拎著裙角下了樓。

伴隨著吱吱呀呀的聲音，直到最后門被關上，景玥才猛然站了起來撐著欄桿往外面看去。很快程玉婉的聲音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范圍之內，然后被一層層的竹林給遮擋住。

他盯著那個消瘦而有些陌生的身影消失的地方，許久才后退了一步重新坐在了地面上。

他是在發熱，可是并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對于程玉婉的懷疑由來已久，然而他曾經無數次的懷疑自己，如果不是那種暈眩的感覺作為理由的話，他甚至沒有勇氣去證實什么。

說實話，他害怕得到答案。

而這次，程玉婉雖然沒有給他任何實質性的答案，可是她的表現卻讓他心中升起了更多的希望。就算最不可能的可能，他也還有一絲希望。

那個驕傲到了極致的女子，怎么會就那么悄無聲息的在這個后宮之中死去？而程玉婉在不知不覺中對他的那種吸引讓他越來越相信，這個女子絕對不那么簡單。他愿意冒險去試探，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

他疲憊的閉上了眼睛，之前的事情已經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他幾乎是躺在了地板上，胡亂的想著他只是需要休息一會兒，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再下樓去找御醫……然后，他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程玉婉就被碧玉給輕輕的搖醒，一旁的青湖鎮定自若的指揮著宮女們準備熱水，衣衫，還有頭飾。

甚至還沒有等程玉婉出內殿，外面就有內侍低聲通報，說是凌塵已經過來了。

想到整個每次都讓別人幫他收拾亂攤子的皇帝，再想想那個在不知不覺中就調查了陸家的景玥，程玉婉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她故意放慢了接下來的速度，又讓人傳膳。

整個早膳的過程中，凌塵都表現的心不在焉，甚至頻頻抬頭看著正在耐心的喂景臻吃飯的程玉婉，幾次試圖開口都沒有結果。

程玉婉瞥了他一眼，然后才低聲道：“平日里面都是一個時辰后才會去給母后請安，陛下不用心急。”

景玥的表情一訕，然后才示意身邊服侍的宮女給景臻添了一些他面前的菜。

程玉婉皺起了眉頭，盯著那放在碟子里面的菜片刻，然后才皺眉第一次正式看向凌塵，“陛下，臻兒對蝦過敏，你身為他的父皇，不會不知道吧？”說著她就揮手，示意綠翠把那盛了蝦的碟子給撤下去，眼中充滿了對凌塵的失望。

凌塵完全沒有想到景臻竟然不能夠吃蝦，下意識的避開程玉婉的目光看向景臻，只見這個兒子正用一種茫然的目光看著他，一會兒才反應了過來，低聲叫道：“父皇……”

聲音小到了如果不是凌塵認真聽就根本聽不到的程度。

他皺起了眉頭，心中對這個見面很少的兒子更是不喜歡了。太過于懦弱了，讓他回想起了幼年的時候那種被人欺負的生活。

而且，這個孩子是程玉婉留下來的。對于程玉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樣的心理去對待。他與程玉婉一起長大，從小就把她當成妹妹一樣對待，然而她嫁給他的這個事情無可挽回的讓儷妃失去了獲得后位的唯一機會。

至于有了景臻的那個過程，對于他來說也是痛苦糾結的過程。酒后失德也好，把程玉婉錯認為儷妃也好，不管怎么樣只是把他推得更遠，無法面對程玉婉。以至于到了最后，甚至恨起了她。

直到最后程玉婉慘死在宮中……面對程玉婉留下來的孩子，他又討厭又是內疚，在程玉婉的靈堂前想起了小時候一起玩的情誼。

然而，越是想就越是覺得無法面對這個孩子。

一年多過去了，他與景臻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對于這個兒子，他就跟更缺乏了解。像程玉婉說的景臻對蝦過敏這樣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

“你不吃蝦？”他努力讓自己的態度自然起來，唇角帶著笑意，“御醫沒有看過嗎？”

景臻往程玉婉的懷中躲了躲，睜大眼睛防備的看著凌塵。程玉婉伸手輕輕的摟住他，這才低聲道：“御醫看過幾次，卻是無能為力。不過還好，只要平日里面不吃蝦等一些河鮮就可以了。過敏并不嚴重，小心一些不會傷及性命的。”

她扶著景臻做好，低聲呢喃著安撫他，然后才又端了甜點過來喂著他吃下。雖然對凌塵不滿，不過還是低聲道：“臻兒不用害怕，你父皇是關心你呢。”

“嗯……”景臻點了下頭，抿著唇偷偷看了一眼凌塵。

凌塵連忙露出笑容，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景臻就又如同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躲開了他的目光。一點都沒有在景玥和景炎面前的大方和活潑。

看起來，凌塵這個父皇對他真的是一點關懷都沒有。不然，為何景臻對待他就像是陌生人一樣？

程玉婉心中更是冰冷一片，等到景臻吃的差不多了，就讓奶娘抱著他下去了。隨意的吃了半飽，程玉婉就和焦躁的凌塵一起出了椒房宮。

在威后宮門前下了轎，程玉婉看了一眼凌塵，略微遲疑了一下然后才上前，微微躬身給他最后整理了衣衫和頭發，在凌塵拒絕之前低聲道：“母后定然希望看到陛下精神煥發。”

凌塵愣了一下，然后才任由程玉婉姿態親昵的幫著她整理衣衫。

片刻之后，他們進入了威后宮中，威后有些精神不濟的坐著喝著酥奶茶，見著凌塵出現的一瞬間，甚至激動的弄撒了一些奶茶在衣衫上。不過，她并沒有注意，只是連忙道：“免禮，免禮，恒兒過來讓母后看看……”

凌塵上前，任由著威后拉著他說話。

“……你瘦了……”

“母后，孩兒不過是出去了兩天而已，怎么會瘦了？”他笑著說，扶著威后坐下，這才道：“定然是母后太過于想念孩兒了，所以才會覺得孩兒瘦了。”他低聲道：“本來是想要給母后一個驚喜的，卻沒有想到讓母后擔憂。兒子在寺中為母后求福……”

“哀家都知道，知道了……”威后笑著道：“皇后已經都告訴了哀家了。”她笑著對著程玉婉點頭，這才招呼她坐下，“皇后這兩日里面因為你的事情，忙碌的也是瘦了呢。”說到這里，她就想起了另外一個人，語氣一變，臉上的笑容完全沒有了。

“儷妃呢？！”

果然提到了這個，程玉婉心中早有了猜測，因此并不驚訝威后這個問題，而凌塵幾乎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她……”他有些猶豫，一會兒才道：“儷妃不適應山上的氣候，病倒了。朕讓她好好休息，所以就沒有帶她過來給母后請安。”

“病了？”威后揚眉，雙眼中原本的感動已經全然變成了怒氣，正待說什么，就聽到外面的太監通傳，說是七王爺求見。

“七弟？”威后遲疑了一下，然后才點頭，“請七王爺進來。”等著人出去了，她這才橫了凌塵一眼，“這筆賬，哀家晚些時候再跟你算！”

不一會兒，景玥就走了進來。

程玉婉下意識的抬頭朝著下面看去，就覺得景玥一臉的憔悴，臉上更是沒有血色。雖然做了掩飾，可是看起來還是讓人覺得心中……酸澀。

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昨天夜里發生的事情，然后在景玥抬頭看過來的一瞬間，移開了目光，像是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男人一樣。

威后明顯是被景玥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讓一旁的宮女扶著他起身，又搬了椅子過去讓他坐下。

“七弟，你這是怎么了？”

景玥露出了一絲和煦如同春風一樣的笑容，目光從程玉婉的臉上滑過，然后才若無其事的道：“不過是一時氣盛，跟人起了爭執，就打斗了一番。”他趕在威后開口之前，又道：“不過是一些皮肉之傷，只是忘記了吃藥罷了。”

“陛下有你照看，哀家本來是很放心的，可是看你這樣子，卻又如何讓哀家放心呢？”威后嘆息了一聲，“你是先皇最小的弟弟了，先皇向來是疼愛你，竟然縱著你不娶親。如今，可是看到了后果？”

她沖著程玉婉點了下頭：“陛下身邊自從有了皇后照看之后，就好了不少。依著哀家來看，你也是時候娶親了，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女人照看，自然就會好起來了。”

景玥怎么也沒有想到，威后竟然在這個時候再次提起了娶親的事情，愣了一下，然后才下意識的想要搖頭否定。

他的目光隱蔽的落在了程玉婉的身上，看著她微微收攏捏著帕子的手指，唇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威后明鑒，依著臣弟這樣的脾氣，也只會誤了好人家的小主罷了，娶親的事情，要看緣分。”景玥臉上帶著不經意的笑容，委婉的拒絕了威后的提議，“威后的心意，臣弟心中明白，只是姻緣這種事情，還是隨緣的好。”

威后無奈的搖頭，轉頭看向了程玉婉，“幼娘，如今你才是六宮之主，雖然七王爺是你皇叔，不過他的婚事，只怕也要讓你這個皇后操心了。這京城之中的名門貴女，你多多留意……”

程玉婉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事兒最后竟然攤到了自己的身上，臉上不由自主的帶上了驚訝的神色看向威后，“母后，這事兒……這事兒兒臣怎么能夠做主，七皇叔是長輩……兒臣怎么說也是晚輩，這樣的事情，讓兒臣來做……”

她為難的皺起了眉頭，目光微微落在了景玥身上，然后又轉頭看向了威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