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當年她不是執意要嫁給凌塵,而是嫁給了景玥的話,如今他們兩個說不定早已經在景玥封地之中伉儷情深了。哪里會跟如今這般,連說一句話都要在意左右的人,愛而不能……
心中胡思亂想著,程玉婉臉上卻是一點都不顯露,神色平靜地出了前廳,由著綠翠上前來給她披上了斗篷這才跟著一起出了椒房宮的宮門,在外面鋪就了青石的青云路上堆疊雪人。
景炎本就是愛熱鬧的年齡,哄著景臻玩不說,興頭上來就把跟著的宮女太監全部叫了過去,竟然是比賽看誰堆的雪人更勝一籌。還揚言道,若是誰堆疊的雪人好,他重重有賞。這樣還不夠,最后竟然拿了腰間的一個玉佩當做是彩頭。
眾人皆跟打了雞血一般,一哄而上,三兩人一群竟然真的全心全意的堆起雪人來。
因此,程玉婉和景玥身邊就沒有了伺候的人,一時間就只有他們兩人一前一后站著。
程玉婉雖然是晚輩,可是畢竟是皇后,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又是在青云路上,不時會有過往的宮人,因此景玥就謹慎的錯開了一步在她斜后方站著,抬頭看著程玉婉的側臉微微有些發呆。
片刻之后,他才回過神,看了一眼邊上玩的熱火朝天的眾人,這才壓低了聲音,低聲道:“之前景炎曾經提過一次,你……想見我?”
程玉婉聽到他聲音,渾身猛然一緊,然后才微微側頭看了過去。
“幾日未見,你消瘦了不少,看起來似乎勞心勞力……事情總是做不完的,應當注意身體才是。”她說到這里略微頓了一下,然后才又更壓低了聲音道:“萬事千萬不可以身犯險。”
“你……”景玥聽到最后一句也略微遲疑,一會兒才低聲道:“是否聽聞了什么?”
“還用聽聞嗎?羌族和大金在邊境蠢蠢欲動,而西夏又在一旁虎視眈眈,這樣的事情……”程玉婉嘆息了一聲,看向景臻,沉聲道:“縱然我是深宮婦人也是知道的,只怕戰事一觸即發,又或者早已經開戰,只是消息還未傳回京城罷了。”
她說著又是嘆息了一聲,卻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場面一時就消沉了下去,景炎那邊帶著人玩雪的歡快似乎離的越來越遠一般。
景玥看著程玉婉臉上難得顯露的落寞和寂寥,忍不住略微上前半步,走的又近了一些,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馨香,這才低聲道:“你且放心,這事兒與我無關。”略微頓了一下,想起那日里面與盛戎達成的共識,還有這些日子來的籌謀,他又遲疑了一下,才試探著開口:“若是有法子讓人離宮……”
“臻兒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程玉婉狠心答了一句,“你應當知道我與臻兒是實實在在的母子之情,若是留下他在這后宮之中,只怕遲早他會被人生吞活剝了。”說著她苦笑了一下,“縱然是我在這后宮之中也不見得能夠保全他的……只不過,我怎么能夠因為自己的痛快就這么丟下了他呢?”
景玥沉默了片刻,心中早就明白景臻是程玉婉唯一的牽掛,心中卻還是有些酸澀。
“若是能夠連帶著臻兒一起……”
“我剛剛說過,萬事千萬不可以身犯險!”程玉婉回頭,一雙眼睛清冷地注視著景玥。
“我不值得你這般做。”她低聲說,苦笑著看著景玥,“你就當我貪圖天家的富貴好了,忘了我……忘了程玉婉……全當你心中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你還在我跟前!”景玥壓低聲音嘶吼,一雙眼睛瞪大幾乎要滴出血來的樣子,“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如此放不下你,每日每夜一個人的時候,心中全部是你……只是你……”
景玥的聲音本就壓的低,剛好一陣寒風吹過,聲音就馬上飄散在了長街中,程玉婉因站得近,卻是把他的話聽的清清楚楚的。只是愣愣地看著他,眼眶卻慢慢紅了起來,一會兒才低聲道:“你……你又何苦如此放不下,為難彼此呢……”
“明明是你為難彼此……”景玥低聲說,“若是你愿意,我定然有法子帶著你和臻兒一起離宮。如今天下將亂,我愿意拋下這皇孫貴胄的身份,帶著你與臻兒遠走高飛……”
這樣低聲的許諾聽在程玉婉耳中卻是如同雷鳴一般,她一直阻止景玥把這話說出來,就是怕他一時忍不住走錯了路。也怕自己聽到了,動了心思……
而如今,景玥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
程玉婉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看了看一旁玩的正開心的景臻,又回頭看了看景玥。
這一大一小兩個男子,是她此生最在意的人,她不愿意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有損傷。
許是程玉婉的情緒外泄地太過于明顯了,景玥又略微上前一點,低聲道:“你放心,我定然不會讓自己身處險境的。若是沒有八成的把握,我自然不會開這個口。”
程玉婉心中一動,先是喜悅,然后又隱隱有些落寞。
“才八成的把握,景玥,我不愿意你冒一分的險,你可明白?”她微微搖頭,抬眼看著眼前的男子,“我自認虧欠你良多,你卻對我如此情深意重,景玥……”說到這里,她卻又有些說不下去。一方面不愿意給景玥無端端的希望,一方面又實在狠心不下再次拒絕眼前的人。
他們的身份,地位,都是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甚至,有時候她的存在,都會成為景玥最為危險的弱點。
若是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私情……
兩個人一路走來,她一路退縮,景玥卻從未強逼她做些什么,只是一如既往的為她費盡心機。這般想來,她卻是自私到讓自己都齒冷。
因此,程玉婉就低下頭沉默著,想著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是否敢于帶著景臻一起離開這束縛了她一生的皇宮。而若是沒有這個機緣,她又該如何回報景玥的一片情意?
見程玉婉露出遲疑之色,并未一口回絕了。景玥只覺得這幾個月的辛苦周旋都得到了回報一般,身子又略微前傾了一點,低聲道:“我還想著與你白頭偕老,自然會謹慎行事不讓自己處于險境的,你且放寬心就是了……我等著……那一日……”
中間幾個字他說的含糊不清,然而程玉婉又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覺得一股血沖上腦子竟然有些暈暈乎乎的感覺,不敢置信地看著景玥,一會兒才低聲道:“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你盡管讓人傳信,我在這后宮之中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
言語之間,竟然是比之前松了不少。景玥心中舒了一口氣,唇角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絲笑意,聲音中也多了一份柔情蜜意,道:“只要你無事,我就無事。”
兩個人雖然說了不少話,然而那邊眾人玩的歡暢,竟然也沒有察覺,等著程玉婉轉頭看去的時候,只見景炎帶著景臻堆的那個雪人已經初具模樣,而一旁的宮女太監,則明白自己的身份,就是為了哄著主子玩樂,并沒有趕的太急,只是在一旁陪著玩耍,偶爾起哄罷了。
景臻眼看勝利在望,就跑過來直接撲在景玥的腿上,叫道:“七叔公,一起,一起……”
景玥彎身抱起他,看了一眼程玉婉,這才笑著道:“好,我陪你一起堆雪人!”
程玉婉見著他這般,心中雖然還有些遲疑,卻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若是真能夠得夫如此,她此生又有何所求呢?
然而,這樣難得的心境平和卻也沒有多久就被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給打斷了。程玉婉回頭,卻見是碧玉匆匆趕過來,著急忙慌的對著景玥和景炎行了禮,就站在程玉婉身邊低聲道:“娘娘,德嬪在麗妃處又鬧了起來,聽說是連帶著牽動了月美人,月美人跌了一跤,結果竟然見紅了!”
“什么?”程玉婉一愣,怎么也沒有想到今日的事情竟然是峰回路轉,到如今竟然又牽扯到了閉月。
她皺眉沉吟片刻,這才問道:“這事兒可有報給威后?”
“不敢驚動威后,麗妃那邊正派人過來尋娘娘去做主呢。”碧玉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才又道:“只怕過一會兒人就過來了。”
程玉婉不愿意插手這樣的事情,蹙眉想了一下就道:“等人來報信兒,就馬上派人去稟了陛下。事關皇嗣,自然是不能夠輕忽的!”她聲音略微大了一些,景炎和景玥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一旁的宮女太監也都是眼尖的,不敢在大聲嬉鬧都停手側立在一旁了。
景玥見狀,輕輕推了一把景炎,景炎就又大聲笑著招呼眾人。等氣氛重新熱鬧起來,景玥才放下景臻跟景炎一起玩,然后走到程玉婉身邊,低聲詢問是出了什么事情。
碧玉略微有些防備地看了一眼景玥,程玉婉沒有注意直接道:“德嬪與麗妃因為二皇子生病的緣故爭執了起來,不知道怎么的牽扯到了月美人。而月美人竟然有了身孕不自知,跌了一腳見紅了……”
正說著,就見青云路盡頭兩個宮女匆匆過來,等走近了才見一臉的汗水,神色也是驚慌的。
兩人一見程玉婉竟然在宮門口不遠處,也來不及細想就連忙跪下行禮,大聲道:“皇后娘娘,還請救救我們家主子吧!”
另外一個宮女馬上挺直腰桿,大聲道:“難不成是誰要害你們家主子不成,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兩個宮女竟然當場爭論了起來,程玉婉只覺得頭疼欲裂,一旁的碧玉見狀,大喝一聲這才鎮住了兩個宮女。她隨手指了之前說話的宮女,道:“你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縱然之前就已經得到消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樣子還是要做出來的。
那宮女也是一個機靈的,看起來在閉月身邊也頗為的臉,三兩句話就把事情說了個清楚,且一口要定閉月是被麗妃給推倒的。
一旁的宮女恨得眼睛都紅了,然而見程玉婉臉色越來越陰沉,且一旁的綠翠與碧玉都是虎視眈眈,又有景玥和景炎在一旁,就不敢再造次了。
等到那第一個宮女說完,程玉婉連忙看了一眼景炎,道:“事關皇嗣,不可輕忽,還請皇弟親自跑一趟尋了陛下一同過去麗妃處。”頓了一下,才又看向那個宮女,道:“你是叫做蘭草,對吧?月美人見紅,可有去請御醫?”
“回皇后娘娘的話,已經派人去請了御醫了。”蘭草馬上叩首,“還請皇后娘娘給我們美人做主……她不過是好心去勸架,誰知道……誰知道竟然是禍從天降……”
“還請皇后娘娘明鑒,奴家白曉,是麗妃娘娘身邊的宮女!”一旁的宮女終于忍不住了,一叩首直接點名了自己的身份。
程玉婉頓了一下,才看向了白曉,“本宮記得你,你是前些日子麗妃提上去貼身伺候的宮女?”
白曉聞言臉上一喜,雖然知道皇后對麗妃也不見得有什么好感,只怕心中還深深的忌諱。但是只要表明了身份,若是皇后還可以刁難那就落實了是皇后的不是,反而她可以稱之為是忠心護主。縱然這一年多了,陛下與麗妃分分合合,爭爭吵吵多次,甚至后宮之中又多了極為妃嬪,然后最最得寵的還是麗妃。
因此,白曉認為這次陛下一樣還會偏袒麗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