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學,嚴玨被師保單獨叫走,嚴蘸月落了單,帶著有常徐徐行至小花園時,突見斜徑上涌出四個人來,直直擋下了他倆的路。
“喲,這不是那個病美人嗎?果然一副好皮囊!”
看衣著與年紀,似乎是元字班的師兄。
縱然對方有些無禮,但依從規矩,無論如何,他都該相待以禮,于是作手一揖,盡量和和氣氣地說道:“見過幾位師兄。”
一只冰涼的手突然夠了過來,一把勾住他的下巴,他詫異地一抬頭,卻見對方一臉昧笑,“肌白如雪,青絲如炭,巧目倩兮,聲囀如鶯,原來那些品美人的詞句也能適用在男子身上啊?”
嚴蘸月因著這話里的褻瀆之意已然火冒三丈,但時刻惦記著二姐的交代,仍隱忍不發,咬著嘴唇說道:“師兄放手,否則……”
“否則如何?”這人偏偏不識趣地大笑開,手頭力道暗中加重幾分,幾乎要將他的下頜揉碎,“我可是世子位分,你區區一介公子,能奈我何?”
“光天化日之下,你行此舉,真不怕師長治你一條敗壞門風嗎?”
“敗壞門風?哈哈哈!”這人卻越發笑得洋洋得意,“你一個斷袖之物,還有臉跟我提門風,如此可恥,也懂得光天化日?呸~~”一口惡臭的濃痰徑直向他臉龐撲來。
今日若是再忍下去,便是以后連立身行走都難了。
“世子請放手!”
“我若偏不放呢?”
實在氣不過的嚴蘸月正欲動手讓對方吃些苦頭,卻乍見一道人影從對面迤迤而來。
黃鞠塵就這么恰時的出現了,帷帽上的細紗隨風飛舞,像極了上下翻飛的白蝶。
嚴蘸月氣勁一松,只恨自己沒早些動手,也不至于如今讓她瞧見自己這等狼狽模樣。
“喲,這戲真好看。”她輕聲笑道,步子卻沒停。
突然間,草叢里飛快奔出一條小蛇,細細溜溜,渾身碧綠,東西雖小,卻以快不眨眼的速度直接跳到了對手的腕間,嚇得這位世子登時松開了手。
“啊——”
“世子爺,世子爺!”
“這蛇有毒,快,快去找郎中!”
“快走吧,今日真是撞了邪了。”
嚴蘸月默然拭卻臉上的臟污,看見黃鞠塵將走遠,慌忙出聲道:“多謝助教解圍!
“小心,尾巴露出來了。”
“什么?”
“既然要藏,就藏得徹底一點。”
嚴蘸月自然聽懂了這話背后的含義,詫異地點點頭,默然目送她又迤迤而遠。
有常望著她的背景,驚奇地說道:“真是個邪乎的女子,而且還是打骨子里透出來的邪乎。”
嚴蘸月抿了一下嘴,并沒有說什么。
回去之后,關于小花園里發生的糾葛,對誰他都支字不提。
過幾日,上街選了一副上好的白玉杯組,作為謝禮親自給黃助教送了過去。
來到小徑前,置身一片紫藤花下,一時恍惚,竟有如誤闖仙境之感。
順著花架來到籬笆前,不用輕扣柴扉,主人已然見到他了。
她正好在為一株鐵樹淋水,鞋上有泥印,見他來了,輕輕放下瓢桶,雙手交疊在腹前,端肅地說道:“勿再近了。”
他依禮作揖,“學生見過助教,前頭一別,已匆匆數日,左右惦記助教大恩,感戴不忘,今貿然叨擾,萬請恕罪。”
“嚴三公子多禮了,寒舍簡陋,倒叫公子見笑了,但瓜田李下,有何來意不防就此直說。”
嚴蘸月這才捧出茶具,“小小謝禮,還望助教笑納。”
黃鞠塵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接過,“公子客氣了。若無他事,我還要在園中勞作,恕不便接待,失禮之處,惟望海涵。”
隨意一瞥,果然在這小園里見著了菖蒲花。
他心思一動,又道:“聽說助教喜歡飲花茶,我那正有很好的淡竹茶,明日可捎些過來。”
“那倒不必,竹子我熟得很,聞多了,反倒并不喜那股味道,多謝公子。”
嚴蘸月頓了一下,想了想,又搭話:“聽聞助教酒釀得很好,可否沽我兩壇?”
她點點頭,“等等。”
稍是,果然提來兩個酒壇,徑直遞給他,“贈你了。”
嚴蘸月輕輕一笑,“多謝助教。”
她卻竟自轉身去了。
從初院升入晉院,最大的不同便是增加了習武的課程。
浮屠書院向來講究文武并重,文有祭酒曹知白,武有總教習閑帆,二者都是冥界大名鼎鼎的人物。
曹祭酒通常只在元班授課,偶然才會到余下的院落走動,因為嚴玨作辭的名聲很大,所以曾蒙他私自召見過。
閑帆因為貪杯,如今已經很少過問真正的事務了,授課大多交于手下周嘯虎代替。
晉班的教習姓蔣,單名一個拓,正是周嘯虎的大舅子。此人生性剛猛,且修為不差,已經結出了神丹。
開課第一堂,蔣教習就向大家演示了遣元神離體,執筆提字的本事。
看得大家心服口服。
“世人皆知,”蔣拓圍望了一圈,沉聲與眾人道:“浮屠一共有七院,初,晉,泰,元,武,女,禁。”
在家一片安靜。
他故弄玄虛地探了一眼,才接道:“剩下的四院,我自不必多說,女院,禁院也不適宜在這里說。單說武院,這個院子是向來最令世人矚目的,原因大家也都知道,因為它是由鐘相直接監管的,武班每年只收三個人,這是他老人家不變的規矩,但凡能從那里結業,出來的全都是頂尖高手,也有一些人或許在文考上很不過關,卻天生異骨,很是塊習武的料子,奮力進入武院,不啻為另一條明路。好了,我話就提點到這里了,升入晉院后,年底的大考可是文武并行的,希望大家亦能對武考重視起來。”
“是。”眾學生答。
關于年底的武考,嚴蘸月倒不太擔心,他十歲就會御風,十二歲便已修煉到結丹境,按父王的說法,是個天生的習武之材,所以十二歲以后,他就不再習武。
天才,不該只是個公子,這道理他早已深諳。
不光不能將自己的武格暴露,甚至在第一堂上,他還要故意顯露出笨手笨腳的樣子,一點也沒引起蔣教習多余的關注。
一向在文考上所向披靡的嚴玨這次似乎也吃到了苦頭,但好在教習早就聽聞他求學刻苦真摯,就算如今他稍稍顯露出幾分滯后,也還不至于引來他的失望,反倒越發對他處處留意,細心關照。
最大的意外發生在了嚴秋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