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點半左右,新華路北段的小廚娘飯館門庭若市。
周磊正在獨坐在一處角落的位子上吃飯,桌上只有一葷一素。在奮斗的年紀,他并不過于追求美食的享受。
幾分鐘后,一個光頭男子走了進來,他大體掃了一眼,便朝周磊那邊走了過去:“周經(jīng)理,我來了?!?/p>
“吃過了嗎?要不要一塊吃點?”周磊隨口客套了一句。
光頭男子滿臉堆笑地說:“不用不用,我吃過了?!闭f著,坐在了周磊的對面。
光頭一坐到對面,周磊就嗅到他身上一股酒氣,臉上立刻露出一絲不悅:“張立強,你又喝酒了?”
張立強嘿嘿一笑:“跟弟兄們喝了點小酒,不過你放心,我沒喝多,腦子清醒著呢。對了,吃飯的時候,大伙都說你和譚總呢,說你們仗義、夠意思,說以后還跟著你和譚總好好干?!?/p>
周磊聽得出來,張立強的腦子的確還算清醒,便進入了正題:“今天找你來,是又有活要交給你們。這一單如果干好了,你們掙得會比上次還要多。”
張立強名義上是金石集團的員工,但實際上卻是個“狗腿子”的角色,他手底下招攬了一幫哥們兒,專門供周磊驅使。
不久之前,因為王金超的案子,他從周磊手里領了5萬元現(xiàn)金,他自己拿了1萬元的大頭,剩下的4萬元由其余參與的8個人平分。
嘗到甜頭的張立強一直盼著周磊再找他,沒想到這才過了一個星期,就又有買賣送上門了。
聽到有錢可賺,張立強高興地合不攏嘴:“周經(jīng)理,你盡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和那幫兄弟們在所不辭?!?/p>
周磊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擺在張立強面前:“這上面是三套別墅,你們的任務就是讓被執(zhí)行人從別墅里搬出來。騰出一套別墅來,酬勞10萬。”
張立強拿起紙條一看,臉上的喜悅立刻蕩然無存了:“周經(jīng)理,這活兒可不好干呀!沒錯,這三套別墅是挺值錢的,可這三戶人家都是出了名的愛財如命,而且還都是刺頭,特別是巴黎花園這戶。我聽說上回法院去騰房的時候,這家人往地板上潑了汽油,舉著打火機,硬是把法院的人趕走了?!?/p>
周磊冷笑一聲,問:“你覺得這家人真的會點火嗎?”
“是!我知道他們那是嚇唬人??墒牵f一真的不小心點著了呢?我可不想就這么報銷了?!睆埩姲鸭垪l推到周磊跟前,說:“我看,這次還是算了吧。我是愛錢,但我更愛我這條小命!”
周磊白了張立強一眼:“你剛才不是還說,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嗎?怎么?這么快就變卦了?”
張立強只是賠笑,不說話。
周磊早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說:“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你這條命就丟不了,而且錢照賺不誤。但是,你需要事先搞到一樣東西。”
張立強一聽,立刻又有了興致,問:“什么東西?”
“這個?!闭f著,周磊把手指伸進杯子里,蘸了點水,在桌面上寫了兩個字。
張立強一怔,立刻把桌面上的兩個字抹掉,他看了看四周,沒人注意到他們,這才壓低了聲音說:“周經(jīng)理,搞這東西可是犯法的!”
周磊不以為然地說:“你不會把東西藏起來嗎?藏這東西又不需要多大的地方?!?/p>
張立強臉上露出一絲難色:“可這東西不好搞呀?!?/p>
周磊猜測,張立強可能是想借機抬價,不慌不忙地說:“這天底下還有用錢搞不到的東西?我想這么好的發(fā)財機會,你也不想錯過吧?!?/p>
見張立強不說話,他嘆息一聲,故作惋惜地說:“如果你實在有難處,那我只好另請高明了?!?/p>
“別!”張立強不想將這大好的發(fā)財機會拱手讓人,立刻改口答應說:“周經(jīng)理,你放心,就是再難我也搞得到,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闭f完,便起身離開了。
幾天后,法院門口出事了。
這天上午,陳默雷正在東州電視臺的會議室里,跟《百姓看法》欄目的褚總監(jiān)商談開辦一檔“直擊執(zhí)行”節(jié)目的合作事宜,結果剛談了個開頭,上官云的電話就打來了。
接完電話后,陳默雷對褚總監(jiān)說:“不好意思,褚總監(jiān)。我有點事,得先走了?!闭f完,便急匆匆離開了電視臺。
轉過法院路口,陳默雷就看到法院大門前圍了一大圈人。
他把車停在路邊,走過去一看,只見一個中年婦女正雙手舉著個紙箱做的牌子高聲喊冤,牌子上面用醒目的黑色大字寫著“法院勾結黑社會強占民宅”,后面還加了三個大大的感嘆號。
陳默雷乍一看這個婦女有些眼熟,他仔細一看,便立刻想起來了:這娘們兒怎么又來了?上回不是把她趕走了嗎?
眼前這個婦女叫肖慧蘭,住在巴黎花園小區(qū)。
四年前,她和丈夫吳海用別墅作抵押,向東州的放貸專業(yè)戶谷少康借款50萬元,據(jù)說當時借的還是高利貸,后來因為還不上錢被起訴了。
案件執(zhí)行過程中,別墅在經(jīng)過三輪流拍后,作價抵給了谷少康。
執(zhí)行干警曾多次上門做工作,可肖慧蘭一家就是死皮賴臉地不肯搬走。
執(zhí)行干警也想過要拘留肖慧蘭,因為肖慧蘭是一家之主,只要把她拘留了,騰房的最大障礙也就解決了??擅看紊祥T,肖慧蘭都抱著不到她一周歲的小女兒作擋箭牌,讓執(zhí)行干警不得不投鼠忌器。
上個月,谷少康手下的人打來電話說,肖慧蘭的丈夫抱著小女兒出去了。
陳默雷覺得機會難得,便立刻帶隊去強制騰房。本以為那次可以成功了,可沒想到肖慧蘭趁執(zhí)行干警不注意,不知道從哪里拎出一桶汽油潑到地上,舉著打火機硬是把執(zhí)行干警趕走了。
從那以后,陳默雷就記住了肖慧蘭。在他眼里,上次的失敗是種恥辱,至少是件不光彩的事。不過說心里話,陳默雷對肖慧蘭這種人也犯頭疼,可他是執(zhí)行局長,遇到困難是不能后縮的。
李濟舟是肖慧蘭案件的執(zhí)行法官,他正在苦口婆心地勸說肖慧蘭。
上官云也在一旁幫著勸說,旁邊還站了幾個法警。
上官云看見陳默雷,立刻跑過去:“陳局,你回來了?!?/p>
陳默雷問:“上官,怎么回事?這個肖慧蘭怎么又來了?”
“鬧唄!”上官云皺著眉頭說:“窗戶玻璃半夜里讓人給打破了,非要來法院討個說法?!?/p>
“那他怎么不報警呀,跑咱們這兒來鬧什么?”陳默雷又問。
“報過了,派出所說管不了?!鄙瞎僭平忉屨f:“肖慧蘭的別墅不是已經(jīng)抵給谷少康了么,所以在法律上,谷少康才是別墅現(xiàn)在的產(chǎn)權人。派出所民警了解這一情況后,電話聯(lián)系了谷少康。谷少康說,他不同意追究這件事的法律責任,就算窗戶玻璃讓人全砸了,他也是這個態(tài)度。
因為產(chǎn)權人不同意追究責任,所以派出所也就沒有立案。肖慧蘭見派出所不管,于是就跑到咱們這兒來了?!?/p>
谷少康心里是怎么想的,陳默雷一猜就知道,谷少康是想利用這事把肖慧蘭一家從別墅里嚇走,就算嚇不走,最起碼也能整整這家人、出出氣。他不由得感慨一聲:“谷少康這筆賬算的倒是挺精明的。”
這時,肖慧蘭也看到了陳默雷,她快步走到陳默雷跟前,指著陳默雷的鼻子大罵:“陳默雷陳局長!你們執(zhí)行局的人簡直是欺人太甚、無法無天呀!你們把我一家老小住的房子錯判給了谷少康,這還不算,看我們不肯搬走,還勾結黑社會來欺負我們。
你說,你們的心怎么就這么黑呀,你們對得起我們老百姓嗎?對得起人民交給你們的權力嗎……”
陳默雷素來看重法院的名譽,立刻反駁說:“誰勾結黑社會了?沒有證據(jù)就不要亂說!”
陳默雷的聲音大,肖慧蘭的聲音比他更大:“有沒有勾結黑社會,你去看看我家窗戶上的玻璃就知道了。我雖然不知道是誰干的,但我知道這事肯定跟案子有關!跟案子有關,就一定跟你們執(zhí)行局有關!”
陳默雷雖然很不喜歡肖慧蘭這副嘴臉,但從她的情緒反應來看,窗戶玻璃被人打破一事不像是瞎編的。
陳默雷跟李濟舟確認說:“濟舟,那套別墅到底什么情況?你知道嗎?”
李濟舟搖了搖頭:“我也是什么情況都不知道。我前兩天出差了,剛從外地回來。”
陳默雷稍作思考,然后對李濟舟和上官云說:“這里交給你們處理,我先去巴黎花園那邊看看。對了,上官,讓你的書記員顧曉婷馬上去趟執(zhí)行二庭,看看江立軍或孔尚武誰在辦公室,讓他們其中一個也立刻趕過去?!?/p>
說完,便叫了兩個法警跟著自己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