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安靜地擦著甲子身上的水珠,她不開口,三人便在門外候著。
秦溪又擦了一陣兒,摸了摸甲子的皮毛,說:“張叔,郭策自小從軍,方才我聽你走路矯健,以前也從軍么?”
張叔不卑不亢答道:“回姑娘,大人在軍營時,小老兒是看著大人長大的。”
“哦。”秦溪微微頷首,說:“郭策以往跟著我爹,張叔應該也識得我爹爹。”
張叔詢問:“不知姑娘的爹是?”
“秦鑲。”
“!”張叔震驚不已,忙躬身行了個全禮:“原是昔日秦將軍愛女,往日秦將軍對張崇有著多次救命之恩,將軍去了以后,張崇也未來看過姑娘,實乃張崇之過,張崇愧對將軍,愧對姑娘。”
“沒……”秦溪話起,突然停了。耳朵里傳來一個漸漸急速的心跳,不是張叔,而是左五身邊之人。
他是誰?聽這心率雖算不得雄厚,卻也是練過武的。
為什么他聽了張叔的話,情緒如此激動?
“?”久等不到秦溪說話,秦溪眼睛也不知看著哪里,張叔看不懂秦溪的意思,只管等著。
秦溪兀自尋思一陣兒,微微一嘆,說:“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難測,每個將士都是彼此的腹背,沒有什么救命之恩之說,張叔不必掛懷。倒是那時秦溪年歲尚小,沒有記不住您,您不介意才好。”
張叔再次躬身揖手,說了句‘小老兒惶恐’,二人又客套幾句,秦溪招了甲子出門,笑說:“左五,今日我帶甲子來湯池的事我自會告訴郭策,你不用擔責。”
左五常聽張叔講起昔日秦將軍的事跡,每聽一次,心中都極為佩服,沒想這‘獨特’的姑娘竟是那傳說中‘從小失了雙親、與惡狗相伴的瞎眼秦四姑娘’。
“好可憐啊……”左五聲音哽咽。
秦溪挑眉:“嗯?”
“沒沒沒沒什么!”左五咽了咽口水,道:“秦四姑娘這是要走了么?小的這就去給您牽馬車!”
左五邊說邊走。
秦溪笑了笑,摸了摸甲子的頸項,示意甲子攻擊前方之人,方說:“張叔,叨擾許久,秦溪先告辭了。”
“姑娘慢著些。”張叔行了禮,只聽‘嗚嗚’兩聲,那龐然大獒已將小九撲倒在地,他驚喊:“小九!”
“甲子!”
秦溪厲聲一喊,甲子‘嗚嗚’回到秦溪身邊,秦溪幾步走向小九,伸手將對方‘摸’起,胳膊、胸寬、臉型、高矮胖瘦……
“……”小九被‘摸’得一言難盡,臉色漲得通紅。
“抱歉,甲子有沒有傷著你,你沒受傷吧?”秦溪一臉歉疚,兩只無處安放的纖手在小九起身以后收了回來,訕笑道:“不好意思啊,我眼神不好,冒犯了。”
“離我遠點!”小九警戒地退了一步,心想你這叫眼神不好?你這是瞎你不知道嗎?瞎子來扶什么人啊?
張叔:“怎么說話呢?”
秦溪也不在意,揚著一臉好奇,問:“張叔,他是?”
“小九,跟了大人幾年。”張叔思緒一下,笑道:“說來這小九六年前跟著大人的時候還是個孤苦無依食不果腹的孩童,一轉眼長大成人,知道害羞了。”
小九:“……”
“六年啊……”秦溪琢磨,爹娘出意外至今剛好六年,怎么會這么巧?
“張叔,我這眼睛也正好瞎了六年,有幸遇見一個待我極好的師父,小九也是六年前遇見了郭策,有了安身之所,同年遇貴人……”秦溪笑說:“我同小九還真是有緣。”
張叔笑:“可不是。”
小九從未被人如此摸過,心有忌憚,不滿地嘀咕:“這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也能扯出個緣份?”
張叔:“混小子,說什么呢。”
秦溪掩唇笑了笑,說:“小九是小名,總該有個姓,不知姓甚名誰?”
小九不樂道:“你管我姓甚?”
“越說越過分!閉嘴!”張叔洋怒地瞪了眼小九,笑道:“這孩子沒人管教,姑娘見笑了。他姓夏,就叫找九,我記著是衡陽人士,是吧小九?”
小九不情愿地‘嗯’了一聲。
秦溪的手微微一抖。
六年前、姓夏、衡陽人士、娘和夏姨皆是衡陽人士!
“你……”秦溪一把抓著小九的手腕,說:“你認識……認識我娘嗎?”
認識夏姨嗎?知道夏姨在哪嗎?
這話秦溪不敢問,怕自己猜錯了,給小九帶來麻煩。
“……”小九實在不太喜歡這個總是拉拉扯扯的姑娘,一甩手腕,往后退了數步,道:“不認識!我有事!我走了!”
“……”秦溪的手僵在半空,怎么會不認識娘親和夏姨?
張叔見秦溪愣著,只當是姑娘家被人拂了面子,寬慰道:“小九向來如此,不是有心針對,姑娘切莫在意。”
“沒事。”秦溪緩過神來,笑說:“小九這不算什么,我的性情才叫古怪。”
張叔:“……”
“告辭,張叔。”
秦溪與甲子出府時,左五已經在馬車上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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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溪失蹤,郭府大亂。
連桑和上官惠帶著郭府眾人府里府外,大街小巷尋著,左五的馬車到了郭府,見胡洲正從大門出來。
“胡洲哥。”左五在馬車上揮手。
胡洲走來:“何事?”
左五道:“秦四姑娘讓我過來帶句話,讓連桑別找她,她晚點兒自會回郭府。”
“……”胡洲疑惑道:“秦四姑娘怎會讓你帶話?”
“她一大清早帶著甲子去外莊洗澡。”
左五聲情并茂地將情況說了,指了指車廂:“這什么甲子勞煩胡洲哥帶走,我怕它。”
胡洲上了馬車,甲子嗚嗚警告,直把胡洲一個八尺大漢嚇呆。
“哈哈!胡洲哥,秦四姑娘說你要這樣,它就跟你走了,然后你這樣,它就坐下了。”左五比劃著手勢。
胡洲西葫蘆畫瓢,甲子果然跟著下了馬車。
“知道了,你回去罷。”胡洲揮手。
“得嘞。”左五揚起馬鞭。
“等下。”胡洲問:“姑娘在哪里下的馬車?”
“城西萬花街。”左五答完,甩著馬鞭走了。
“……”胡洲細想了想,一拍大腿。不對啊,萬花街不就是青樓一條街?姑娘去那兒作甚啊?
“不行!我得去告訴大人。”
湖州火急火燎將甲子領去西廂房坐下,急匆匆去了刑部。
蕓翠坊里,秦溪端坐在穗禾的房中,楚非莫還如上次一般斜躺在軟塌上,穗禾依舊在窗前“滴答滴答”彈著琵琶。
不同的是三人面上思緒萬千,回想著秦溪的揣測。
楚非莫想了一陣兒,躺不住了,翻身坐起,說:“那小九到底知不知道夏姨的下落啊?”
秦溪搖了搖頭:“摸著不像說謊。”
“六年,姓夏,衡陽人士,還認識郭策,哪有這么巧的事?郭策發神經也不讓我進府,不過沒關系,這事兒交給我,等有了消息,我會讓上官惠帶給你。就是有一點……”
楚非莫咬了咬唇,說:“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以后別動不動就摸別人,放著我這個全居安長相拔尖的不摸,眼瞎也不能瞎成這樣!”
“……”穗禾的琵琶聲斷了又起。
秦溪知道穗禾的心思,起身冷說:“我秦溪此生只嫁師父,我摸誰只有師父能管。”
“誒?怎么好好的還生氣了?你去那兒?”楚非莫見秦溪戴了幕籬要走,忙起身說:“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能回郭府。”
話落,秦溪已出了房門。
楚非莫懨懨說了一句:“怎么真生氣了?果然性子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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