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秦霄越想越不對勁，又想起之前去居安發生的點滴。直覺幾人的底氣，應當不止抓了他母親為人質這般簡單。
“羅羌！”秦霄吩咐：“再派兩千人，把他們的住所團團圍住，連一只蒼蠅也不許進出！”
“是！”羅羌領命，提步又停，道：“殿下，莫被他們的裝腔作勢唬住，不過就是四個凡人而已，其中秦四姑娘還是瞎子！我早派了一千人守著，他們插翅難飛！再有，這次應戰的是北峽谷男兒，北峽谷的地勢他們占盡優勢，又有霹靂彈加持，相信拿下東蕪和鷹師不在話下。屬下預計，不出一個時辰，定會傳來捷報，殿下無需憂心！”
“不！”遠處的聲音有霹靂彈，也有震天雷！怎能不憂心！秦霄搖頭起身：“走！本王要親自查探！”
“霹靂彈威力巨大，殿下慎重！”
“慎重？”秦霄沒法慎重！羅羌不懂，這幾個人里，最讓秦霄捉摸不透心思的，就羅羌口中的瞎子。
曾經，那瞎子輕飄飄對他說“不說實情，不準離開居安?！睍r隔一日，他被囚禁于使節公館無法脫身。若非她沒抓著他與秦鑲之死有關的證據，他哪里出得了居安，更是來不了北峽谷。
方才，瞎子又說“他做錯了事，待他清醒，定見他跪著認錯?！?/p>
他當時聽著氣憤，沒想長遠。一連串的震天雷過后，他真如她說的那般，清醒了！
北峽谷一行七日，瞎子自始至終神態自若，她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何來底氣可言？
原來，她的底氣到底來自震天雷。可是，震天雷又來自哪里？
是西北軍嗎？
不！西北軍和鷹師簽訂協議，絕不參與。
放眼天下，西梁方拿下北疆皇庭，應當沒有前來支援的可能性。
由此，南朝以外的勢力排除，那么，能給她底氣的，便只有南朝了！
而南朝的雄師西北軍和秦家軍皆無可能……
南朝還有什么軍隊與郭策和秦溪關系要好到能當他們的底氣？
“我知道了！”
尹故新！
秦溪的師兄，郭策的大徒弟，德王尹故新！
“秦溪讓尹故新從軍三年，他去的軍隊是哪一支？”秦霄急問。
羅羌略一思緒，瞧著自家主子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終是沉下臉來，道：“都城守衛營！”
南朝都城守衛營三萬士卒，旗下掌管整個南朝地方守衛營，大大小小加起來，其人數不可預估。
秦霄瞠目！
臺下眾北峽谷將士：守衛營很厲害么？狼王為何如此懼怕？
臺下眾秦家軍：守衛營不厲害。只是守衛營關乎南朝江山是否的安穩。故而，守衛營最大的特點是人多，震天雷多。倘若他們人手一個震天雷，這北峽谷將移為平地，沒準兒還能炸出個碩大的窟窿用來做魚塘。你說你們狼王怕不怕？
“殿下！”
適時，廣場里跑來一個血人，穿的是狼軍戎裝，他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聲淚俱下：“殿下！西北軍仍在北峽谷之外一公里，山下卻不知為何出現了另一支軍隊，像是從天而降般入了山谷，將我狼軍和正在與狼軍血戰的東蕪、鷹師全數剿滅的剿滅，俘虜的俘虜！”
“龔叔帶著霹靂彈和七萬北峽谷男兒趕到時，迎接他們的是比霹靂彈威力大出數倍的震天雷！他們無法靠近，卻也抵死不讓！不過頃刻之間，北峽谷兄弟傷亡慘重！好在對方停了戰火，放我回來傳信，他們說，此番前來不想大動干戈，若殿下顧及余下狼軍和北峽谷兄弟的性命，便讓殿下前去休戰?！?/p>
秦霄怔在原地：“……”果真是守衛營！
北峽谷眾將士：“……”狼王的表情，是……輸了？可是咱們北峽谷的勇士的刀還沒見過血呢！
眾秦家軍：“……”哈哈哈！秦四姑娘和郭大人真是絕啊！趁東蕪、鷹師、狼軍自顧不暇，守衛營從后包抄！這是螳螂捕蟬。至于北峽谷將士，他們人數十萬又怎樣？他們的全家老小生長在北峽谷，對方有震天雷，北峽谷將士若想家人活命，放棄抵抗的唯一的出路！
北峽谷一戰，三個國家，四股勢力的較量，南朝竟是兵不血刃就贏了！
大人和秦四姑娘可真厲害啊！
秦家軍暗爽不已。
“殿下……”
秦家軍懂的道理軍羌怎會不懂？他意識到事態嚴重，道：“休戰，代表以后狼軍和北峽谷盡歸南朝！殿下籌謀六年，豈能換個為他人做嫁衣的局面。不如我們同他們拼了！”
拼了？！
“哈哈哈哈！”
秦霄仰天大笑，“狼軍、鷹師、東蕪，那支隊伍不比北峽谷將士強？羅羌，你當清楚，他們有震天雷在手，拼也不過是白白送了人頭。”
羅羌：“……”他當然知道，但戰事才起就輸了，他從來沒有打過這種窩囊的仗。這感覺就好像他曾經做過的一個夢。夢里，他三天未曾進食，有人給了他一個饅頭，他剛想大咬一口，夢就醒了。他舔了舔唇，除了口里有點咸，連個饅頭的味道也沒有！
“呵！”秦霄連連搖頭，似哭似笑。他顫抖著雙手，軟身跌坐在木椅上，長長的一聲喟嘆過后，一字一句顫聲說道：“我早該想到，秦溪前來，不會沒有后手！依照南朝皇帝老兒對德王的寵愛程度，必定早將守衛營交于他手！而他對秦溪，向來言-聽-計-從……是我太自負！深以為郭策的計劃盡在我手！豈不知，我們知道的一切，都是郭策想讓我們知道的！羅羌……我-們-敗-了?！?/p>
是的。
他敗了！
狼王敗了！
六年謀劃一場空，從此功業一去不復返！
秦霄頹廢地坐在木椅上，兩眼灰暗，心如死灰。
“殿下怎會敗……”相比窩囊，羅羌更心疼這樣的殿下，他單膝著地跪著，含淚說道：“羅羌認識的殿下胸有大計，志存高遠。六年追隨，我深知殿下身上有著與生俱來的、其他任何人皆不配擁有的高傲與智慧，狼王，是打不敗的！殿下不該不戰而降！”
不該不戰而降……
秦霄苦笑搖頭。他的將士在這里，他的族人也在這里，戰士隨他出生入死，怎能不顧及？族人韜光養晦六年，好不容易換的一世安生，再經不起滅族之災。如今情況，已經沒有讓他繼續戰斗的余地。
秦霄崩潰了。
羅羌痛徹心扉。
殿下怎么能崩潰呢？
他那么高傲的一個人，若是崩潰了，以后他該怎么辦呢？
“北疆有首歌謠，不知是誰撰寫的?！?/p>
羅羌語調哽咽，他輕咳了咳，揚聲歌唱，“狼王不是狼，他是天上的雄鷹。他不愛翻山越嶺，因為山嶺的叢蔭會擋了他追日的眼睛。他愛北疆沙漠，因為沙漠可以任意高飛。他愛這個天下，因為天下，是屬于他的。”
“狼王不是狼，他是天上的雄鷹。他不愛翻山越嶺，因為山嶺的叢蔭會擋了他追日的眼睛。他愛北疆沙漠，因為沙漠可以任意高飛。他愛這個天下，因為天下，是屬于他的?！?/p>
“狼王不是狼，他是天上的雄鷹。他愛這個天下，因為天下，是屬于他的?！?/p>
歌聲的最后，泣不成聲。
一首情緒高昂而悲壯的歌謠猶如天籟，響徹在火光融融的廣場，透過稀薄的空氣，長長地盤旋在漆黑的夜空，久久不肯散去。
廣場上幾萬人聽得無不震撼，似乎他們隨著歌聲，真真切切看見了歌中述說的畫面。
臺下不少，淚流滿面。
寫歌之人，對狼王到底有怎樣的崇拜，才能用一首歌，便將他頌至天上，自由翱翔。
“我寫的?！?/p>
秦霄此話一出，對廣場上的幾萬聽眾而言，堪比方才的歌聲還要震撼。
“當年……”秦霄緩緩起身，眼神一一掃過一眾好奇的目光，最后，目光停在一臉不可置信的羅羌身上。
他再次苦笑著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地說：“當年，我初到北疆，飽受北疆皇室排擠，我便用這首歌謠，替我取得了北疆王的初始信任。”
羅羌：“……”他簡直不敢想象，原來他眼中神一般的存在，曾受過這般苦難……
“對不住，羅羌。這些年，我騙了你，騙了天下人，也騙了我自己。天下不是我的，我也不是天下的雄鷹，我只是羌族一個四處游蕩的孤魂。如今魂歸故里，我總得為我的百姓和將士們做點什么。你說呢？”
秦霄說出真相，也認清了現實。
羅羌輕輕點頭，頗有感觸地笑了笑，道“殿下言之有理?！?/p>
沒人知道，羅羌曾經的信仰崩塌了。并非摧毀，而是被另一個信仰全數覆蓋。
至于臺下人看待狼王不戰而降的心境，不同的立場，有著不同的感慨。
每一場戰爭都有人失敗。從此，一代梟雄落幕。不知下一場戰爭源自何年、何處、何人、何種局面，又將會是一個怎樣的失敗。
總之，勝者不懂失敗的悲哀。就像秦家軍此刻臉上那不和諧的笑臉。